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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燕王府又接了道圣旨。
乃是洪武帝令燕王携人犯进京的圣旨。
只是众人犯了疑惑, 这人犯……是哪儿来的人犯?
没有一人知道, 白莲教如今损失何等惨重,又沉浸在何等的惶恐焦灼之中。
白莲教当然不会站出来主动表示, 我快被老朱家弄死了……他们当然是能想办法遮掩了此刻狼狈的姿态, 那便想尽办法去遮掩。
于是朱棣便先“藏”下了这个大功, 携着陆长亭一同, 启程往应天府去了。
这会儿陆长亭中案首的热度都还未过去呢, 陆长亭一走, 便只留下民间不少关于他的传闻了。
燕王这一行人拉了极长的队伍, 众人犯的囚车则是跟在了后头。而他们的囚车并非传统的模样。这囚车外围了铁皮,铁皮上开了个小窗,除却吃饭的时候, 小窗都是关上的。而囚车顶上同样有铁皮围着, 而上面同样开了个小窗,只不过上头的小窗是整日都开着的,作通气用, 免得人还未到京师, 倒是先给憋死了。
这囚车当然是陆长亭建议的。
他实在从影视作品里看了太多劫囚车的桥段, 且不说白莲教的人究竟会不会来劫囚车,事先多准备一手总是好的。若是真的出现劫囚桥段,再做打算就来不及了。
在这个囚车被改造后,自然也有反对者。
他们倒是没想过这会降低囚车被劫走的风险,他们只是觉得有这样的囚车,避免了日晒雨淋,对于犯人们来说,这样的待遇未免太好了些。
不过等到真正上路之后,便无人这样觉得了。
顶着烈日当头的时候,外面没有遮挡的人固然痛苦,而当送饭的亲兵伸手要去打开小窗的时候,铁皮上那滚烫的触感让亲兵当场就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待他收回手的时候,上面已经烫得发红了。不过常年训练的士兵,手掌终究是极为宽厚粗糙的,所以在陡然接触到滚烫的热度之后,到底还是没有烫出水泡来。
也就是这时候,众人才发现,原来这铁皮围起来后的囚车,只有更热!经过烈日暴晒之后,那铁皮只会让人连下手都不敢……若只是木头的囚车,那木头再经炙烤,却也难以达到这样滚烫的地步。
那亲兵没有去收拾手上烫红的部分,他先将手中的水和食物都放了进去。
手一伸进去,那亲兵又感觉到了整个手臂都热烘烘的,仿佛被放进了大蒸笼一样,他赶紧将手抽出来了。心有余悸地想,陆公子这招可真够折磨人的啊……待在这囚车里,那就好比日日待在蒸笼里一般啊。
亲兵一一送完饭回来,将感受四处一传播。没多久,大家就都觉得陆长亭实在足智多谋云云……
传进陆长亭的耳中,他只觉得有点好笑。
他是真没想过要如何折磨那些白莲教的反贼,他只是想着铁皮加固最为安全……哪里知道正巧碰上烈日炎炎呢?竟是阴差阳错将这些人教训了一通。
朱棣闻言也是一笑:“长亭本来也聪慧……”算是替陆长亭认下了这个夸赞。
陆长亭无奈撇嘴,心底却难免带了点儿甜意。
因着那日打翻了浴桶,下人们虽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但朱棣却甚为内疚,于是好几日都不敢再对陆长亭动手动脚。陆长亭也觉得实在有些丢人,便也稍微拉开了些与朱棣的距离。
之后朱棣都是小心翼翼地往陆长亭跟前凑,陆长亭瞧着是既觉好气又觉好笑。
除了面对他时,朱棣何曾有过这样百般小心的时候?
因而,陆长亭越发能够体会到朱棣对他的情意,自然的,朱棣随口说句话,随手做件事,都极容易让陆长亭感觉到甜的滋味儿。
朱棣并不知道这一点。在他眼中,陆长亭是个极为执拗的人,怎么会轻易便转变了对他的态度呢?朱棣还是一心想着要谨慎地对待陆长亭,免得稍有不慎招来陆长亭不快。
有朱棣刻意讨好,而陆长亭也大方接受。
这一路上的枯燥乏味都渐渐消失了。
这也是令燕王府亲兵们格外纳闷的一件事,这一路上可着实没什么意思,而且在路上总是煎熬的,没什么可口的食物,也没有柔软的床铺,就连携带的水有时候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更别说洗漱沐浴出恭等问题了。
但偏偏就是这样,他们的燕王殿下和陆公子还能面带微笑,似乎心情还正好。亲兵们齐齐心道:果然不愧是燕王!就连他身边的陆公子也都如此能忍受路途艰苦。那他们还有什么可怨言的?自然应该精神更为高昂才是!
而与燕王府亲兵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平燕府派出的官兵。
因为王府亲兵是不能携带太多入京师的,所以一路便由平燕府官兵协助保护囚车、保护燕王,待到了应天府后,囚车便自然有人前来交接,而后朱棣带着自己的零星亲兵们住进京师的王府便是。
平燕府挑选出的这些官兵着实不怎么样。
那些强悍的都驻守在边疆防线,而这些平日驻守在府衙的,能有什么战力?精神气也远远无法与燕王府的亲兵们相比。毕竟这些亲兵日日训练,连战场也是上过的。一身精神气那都是从无数的训练和战斗中淬炼出来的。他们如何比?
而此时亲兵们精神更为高昂,便衬得其余的官兵愈加不如了。
不过就算他们没什么战力也没甚关系,毕竟只要有官兵的队伍护卫在侧,便足以避免一些眼瞎的宵小找上门来了。
如此历经一月,他们抵达了应天府。
而这日已经是十月十一了,距离洪武帝的寿辰还有十日。
就在朱棣一行人抵达应天府的时候,同样的还有另外几位王爷也到了应天。
洪武帝并不太兴藩王儿子们都前来给自己祝寿,毕竟非要事大事,藩王都是不能擅离封地的。但眼下朱棣已经被叫来了,不能厚此薄彼,洪武帝便也早早下旨将其他王爷也都叫来了。尤其其中还有几个是他疼爱的儿子,洪武帝也正好借此机会见一见面,也叫太子与兄弟们好生叙旧一番。
朱棣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所以哪怕是看着别的王爷的马车当先挤进了车,朱棣的面上也毫无波动。
朱棣从来就不是会因讨不到父亲的独宠,便撒泼打滚儿满心不高兴的人。朱棣很是淡定地进了城。
而前头的马车恰好跟着堵在了道上。
朱棣队伍更长,这一堵,便还有半截落在了后头。
百姓们小心翼翼地打量过来,倒是不敢露出看热闹的神色。毕竟天子脚下的百姓们,多少也是有眼色,他们当然知道这两行人来历都不凡,怕是什么王公贵族的车驾……
“去瞧瞧怎么回事。”朱棣不快地道。
他虽然对前头的兄弟没什么感觉,但若是对方故意堵了路,朱棣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他只是不愿计较这些,但不代表他是个软柿子可由人拿捏。
程二得了命令,马上就往前去了。他常年跟在朱棣的跟前,这张脸差不多便等同于朱棣了,少有人认不出他来的。
没一会儿,程二便回来了,而他身后还跟了个中年男子,那男子头戴乌纱帽,穿着一身盘领右衽绯袍,袍上花纹难辨。
可以肯定的是,这人是至少是个四品官。
因为只有一至四品官的公服乃是盘领右衽绯袍。
陆长亭正想着呢,便见那男子见礼后,道:“刑部右侍郎时海见过燕王。”
此时燕王手中虽无实权,但到底是皇家子弟,又是正经封了王的,他虽为朝廷三品官,但也依旧要在燕王跟前恭谨。否则只怕会惹得皇上不快……
“臣奉皇上口谕,前来接走燕王殿下手中的人。”其实时海都不知道要接的是什么人,但这是皇上亲口吩咐下来的,而刑部尚书也对他多有嘱咐,时海自然不敢有半点怠慢,生怕一丝疏漏便危害到了自己的项上人头。
在洪武帝手底下做官就是如此,老臣老将们要么想的是如何敛财升官复印子孙,要么想的就是如何躲过皇上的关注。而他们这些新臣,则是更害怕皇帝了,他们压力极大,随时都担心办差了差事,被洪武帝抽一顿都是轻的。
朱棣本就是拿这些白莲教的人来给洪武帝做个寿辰贺礼,此时移交出去当然不会有半点心疼。
他点点头,亲自带时海过去瞧了瞧囚车。
之后刑部的人便迅速接手了这些囚车。
时海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囚车,好奇地看了两眼后便不敢再多看了。他见囚车外面围得严严实实,还当里面有什么是旁人所不能见的。时海有好奇心,但他却懂得如何压下自己的好奇心。所以他没有多问一句,并且变得更为小心谨慎了。
陆长亭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时想起来,便改造了囚车,哪里知道还造成了这么多误会。
时海很快领着囚车走了。
刑部的人,一经出动,办的必然都是大案,谁敢挡路?
于是他们一行人很快便从陆长亭的眼中消失了。而他们一走,道路也重新归于畅通。
原来方才堵路的就是他们,他们一走,路倒是畅通起来了。
陆长亭放下车帘,等着马车继续前行。
谁知道马车动了两下,便又停住了。
朱棣再度不快地皱了皱眉。
而这次不需要朱棣吩咐,程二已经先行去查看怎么回事了。
陆长亭才刚听见程二走远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个男声近了,同时还伴随着好几个脚步声近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四哥。”这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着还隐约有些耳熟。
但陆长亭着实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