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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亭?”杨清借着微弱的油灯光,瞥见了陆长亭的身影, 他登时就冲到了栅栏前, 那张清秀的面孔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扭曲:“你竟敢这样对我?你疯了!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仗着燕王的势,便能……”
杨清怒声叱骂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了站在陆长亭身侧的, 那个身材高大的身影, 正是他口中的燕王。
所以……陆长亭的行事背后果然还有燕王一力支持?
杨清顿时气得险些呕出血来, 等他再看向陆长亭的时候, 便是赤.裸.裸的控诉狐狸精一般的目光了, 而看向朱棣的时候则是充满了怨愤和委屈, 还有那么一点痛心。
陆长亭心想, 大约是在痛惜堂堂燕王怎么被他给迷惑了吧?
陆长亭都能感受出来的东西,朱棣又怎么会感受不出来?朱棣抬眼朝杨清看了过去。
杨清顿时便觉得自己仿佛被笼罩在了一片冰寒之中,鸡皮疙瘩瞬间布满了他的皮肤……尽管他竭力去压制了, 但心底还是在不断地往外涌着恐惧。
燕王……想杀他?!
杨清被脑子里陡然闪现的这个猜测吓到了, 他甚至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方才的气势顿时便被折了大半。
杨清先是害怕地垂下了头,而后又小心地抬起头来, 想要从朱棣的脸上找到哪怕一点点的仁慈之色。
然而他失败了。
朱棣冰冷的目光提醒着他, 这是他不可否认的事实——燕王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可为什么……
“为什么?”杨清不自觉地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陆长亭没想到, 都到这时候了,杨清居然还会问为什么。且不说他的父亲确实乃是白莲教中人,单是他大胆闯到朱棣跟前威胁朱棣,那便已经足够朱棣下令命人将他抓起来,甚至直接要了他的小命了。
陆长亭没有开口说话,他是实在懒得搭理杨清了。
倒是朱棣沉声开口了:“你该死。”朱棣很少有这样说话的时候。
当听见这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来的时候,陆长亭都是一怔。其中再明显不过的杀气,谁都无法忽视。
杨清面色煞白,甚至整个人往后摔了下去。
其实不管杨清怎么蹦跶,都不至于会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但糟就糟在他不应该拿这样敏感的一件事去威胁朱棣。朱家人是能被威胁的吗?
朱家人只会赶在这个威胁生效之前,将带来威胁的人一举斩杀,永绝后患。
“你现在该为你的无知和愚蠢负责了。”陆长亭头一次在杨清的跟前,声音这样地和缓。他当然不是在同情杨清,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提醒着杨清的无知和愚蠢。
陆长亭可从来不会做什么求情的事。什么“其实他也是无辜的,不然放他一条性命”,那是圣父才能说出来的话,可惜他不是。何况他若是说了这样的话,那么又置一心维护他、维护这段感情的朱棣于何地呢?
杨清脸上表情变幻,一一闪过憎恶、嫉妒、不甘……的情绪。
陆长亭瞥见他脸上的表情,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吗?”
杨清死死地咬住了牙:“我错在何处?”
陆长亭微微一挑眉:“我知道,但我不告诉你。”
朱棣嘴角抽了抽:……
程二也憋不住笑了笑。他就说,小长亭可没那样好心。
杨清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徒劳地骂道:“那不过是因为你往我身上强行盖了罪名!其实我有什么错?”
陆长亭没想到,都到这时候了,杨清的自我感觉竟然还这样良好。
当然,也或许他只是在狡辩,不愿面对那个被戳穿的真实自己罢了。
“既然你觉得自己没错,那就坚持下去吧,以后……都千万不要腿软认错。这样,好歹还有两分骨气,值得我高看一眼,让你这个一无是处的人也能有一点优秀的地方。”
程二咋舌,这不是拐着弯儿的骂人吗?
杨清当然也听出来了陆长亭在面对他时的高高在上,和对他的瞧不上眼。
这深深地刺激了杨清,他从地上爬起来,嫉恨地盯着陆长亭,放声冷笑道:“我自然不会向你求饶认错!”
朱棣抬手,将陆长亭揽到了自己的怀中,隐隐摆出了维护的姿势,他低声道:“记住你的话。”说罢,朱棣便准备转身,还一边对身旁的程二道:“将他也带上。”
程二点头:“主子放心。”
杨清越加嫉恨地看向了陆长亭,尤其是在陆长亭靠在朱棣怀中的时候,这无疑是坐实了杨清心底的猜测——陆长亭不过是个娈宠!
杨清心底更升起了一股大无畏的悲愤感,仿佛自己即将为正义而殉身一般。
陆长亭回头看了一眼,就正好看见杨清脸上那沉醉在自我世界之中的表情。陆长亭实在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杨清,也实在是个人才……毕竟比起自我意.淫,估计是没人能比过他的。
朱棣见陆长亭还分神去看杨清,顿时还有些不悦,伸手捏了捏陆长亭的手腕:“走吧,别瞧他了。”
陆长亭瞥了朱棣一眼,没说话。
这杨清一心向往着燕王府,想要在朱棣手底下做事。这要说吃醋也该是轮到他吃醋才对吧?
出去的时候,朱棣的步伐走得很快,不多时,两人便见到了外面的天光。
日光落下来将人罩在里头,一下子便觉得热了起来。
还是外头舒坦。
陆长亭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同朱棣一起大步朝起居的院子回去了。
程二很自觉地和他们分道处理手头的事去了。
这厢陆长亭和朱棣的身边连个下人也没跟,下人们都很是自觉地走得远远的,以确保不会打扰到陆长亭和朱棣的谈话。自然的,他们也就瞧不见陆长亭被朱棣牢牢握住的手了。
朱棣低声道:“牢中脏得很,待会儿先沐浴换身衣裳。”
陆长亭点点头,却见朱棣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有什么事值得朱棣这样犹豫?
“四哥可是还有话要与我说?”陆长亭低声问。
朱棣用手摩挲了两下陆长亭:“长亭觉得私设牢房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这让他怎么回答?陆长亭也只能含糊地道:“不该有,但却不能少。”因为洪武帝定然是不允许儿子在府中私设牢房的。但是作为偌大的王府,一方之王,他该有自己的牢狱,他该有这样一个地方来关押那些胆敢冒犯燕王府的人。
有了陆长亭这句话在前,朱棣也总算从善如流地问出了心底的话:“长亭可会觉得私设牢狱太过残忍?”
“自然不会。刑和法,都是为了做到道德所无法约束的,便由它们来约束。如此才能使得一切都礼法有度、循规蹈矩……”只是有时候,这些也会成为当权者手中的利器罢了。但这个就不必说了。反正现在先夸朱棣两句就是。
陆长亭虽然不明白朱棣怎么会突然询问这个,但是多夸朱棣几句总是没错的。
朱棣却低声道:“有时候也可为私欲所用。”
陆长亭没想到他还自己补齐了,不由得诧异地看了朱棣一眼。
朱棣再度低声道:“若再有如杨清这般,意图以你我二人的关系作威胁之人,我便会将他们都投进牢狱……让他们直接去死,都是便宜了他们。”
听到这里,陆长亭总算是明白了朱棣潜藏的意思。
朱棣一则是在表明他要维护自己的坚定,二则是在询问自己,可否会对此而觉得不忍。
陆长亭……当然不会!
陆长亭忍不住反问:“四哥是头一天认识我么?若当真有人以此为要挟,那么死了便也是活该了。不过是他们自己的贪念害了自己,四哥一心护我,我只会觉得更加安心罢了。”
至于“我们谈个恋爱害死多少人”这种内疚的想法,陆长亭是不会有的。正如他所说,就算死,那也不过是被自己的贪念所害死。
只要没谁以此要挟到他和朱棣的头上,他们才懒得去管谁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朱棣点头,这才陡然意识到,自己竟有些患得患失,过分小心了。
陆长亭越想越觉得好笑,他忍不住道:“现在四哥知道心疼我,不让我见血了?我可还记得我刚到北平的时候,四哥便将我送去校场让人揍了。”
朱棣脸色微微变了变,想了半天,觉得这也没法儿解释,若是说自己当初做错了,那怕是更惹得陆长亭不快……何况至今朱棣都并未觉得自己当初行事有错。于是朱棣憋了半天,道了一句:“……如今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