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衍的眉头皱得更紧:“一路行来好不容易见到贼影,若就此放他们离去,还要在这山里当多久的没头苍蝇?”
二人意见相左,一个年少锐气,一个年迈沉着,谁也说服不得谁,昭衍最先不耐烦,拱手道:“既然如此,冯楼主带人折返便是,小子自不量力,这就追去看个究竟。”
冯墨生始终认为昭衍别有所图,这一番话不过是以退为进,心下更笃定了前头另有埋伏,遂道:“小山主执意如此,老朽也不便多劝,务必小心。”
说罢,冯墨生点选了四个好手跟随昭衍,自己率其余人掉头朝来路疾奔。
昭衍不禁在心里暗道,这老狐狸果真思虑谨慎,说难听些便是贪生怕死。
留下的四个人说是帮手,实则与监视无异,昭衍对此心知肚明,倒不甚在意,撂下一句“麻溜点子”,骤然施展轻功,朝着偷袭者遁去方向紧追而去,四人哪敢怠慢,连忙展开身法,紧随昭衍脚步。
冯墨生的担忧绝非杞人忧天。
昭衍这厢追了大半个时辰,将要冲出密林之际,从遥远的后方突兀传来一声震天巨响,仿佛一道炸雷劈碎了山头,刹那间丛林颤动,万鸟惊飞,他一个没防备,脚下险些踩了空。
巨响是从南麓入口那边传来的。
四名跟随在后的暗卫也听到了这声动静,顿时有些不安起来,昭衍驻足向后回望,可惜两地相距太远,又有一片树林阻挡,放眼望去什么都看不见。
“一面诱敌深入,一面绕行断后,这是要瓮中捉鳖啊。”
嘀咕一句,昭衍蓦地出手袭向一名暗卫,那人本就提防着他,乍见利剑迎面而来,想也不想便往后疾退,不想背心陡然传来刺痛,来不及反应过来,一截猩红刀刃便从胸口洞穿而出!
“啧,敌我不分,活该蠢死。”
眼见这名暗卫当场毙命,昭衍猛地抬腿踹在尸体身上,沛然巨力陡然袭来,偷袭之人来不及收刀闪避就被尸体砸中,顿觉半边身子都散了架,一人一尸就地滚了出去。
其余三个暗卫同时反应过来,立刻聚集到昭衍身边,呈四方阵位戒备起来,只见数道人影从两边岩壁闪身而出,但闻一声哨响,一条条缚索抛撒而出,每一条绳子上都缠着细针小钩,若是绞在了血肉之躯上,虽不至伤及性命,却与遭了剐刑无异。
缚索纵横交织,又有地利相助,顷刻间结成数张大网,一层层笼罩在四人身周,任是轻功再好也难以摆脱。然而,这三个听雨阁暗卫浑不怕死,身法不仅没有半分减缓,反而越来越快地在网中穿行,纵使皮开肉绽也不眨眼睛,犹如被困笼网的疯狗,生生让他们撕出来三个缺口,持网之人有的被迫撒手,有的躲闪不及,当即被三人击杀。
就在此刻,一道黑影从上方飞扑而下,伴随着劲风迫近,竟是一条长枪刺入重围,恍若毒龙钻洞,震起无数碎石飞溅,此人一掌持枪杆,身躯展开如旌旗,直接以双腿勾起绳网,恰似白龙翻江,本已失去控制的绳网卷土重来,缠住一名来不及脱身的暗卫,无数钩针刺入血肉,他发出一声惨叫,随即被连人带网抛飞而起,直接摔下了陡坡,想是难活了。
仅存两名暗卫目眦欲裂,来不及看清此人形容,面前忽有大片素白铺开,紧接着枪尖破风而至,撞上伞面的瞬间发出了铿锵之声,近在咫尺,刺耳至极!
“不想死的快滚!”
昭衍冷嗤一声,毫不客气地将两个暗卫都踹开,伞面倏然转开,无名剑凌厉刺出,却在撞上枪尖时忽地偏斜开来,剑刃如灵蛇缠身般压住枪杆,昭衍脚下一旋,顷刻间欺近强敌,反手一掌拍向对方肩头。
打从下山以来,昭衍没少遇到敌众我寡的困境,早已无师自通了擒贼先擒王的要诀,甫一出手便采取近身打法,须知兵器之道本就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他跟狗皮膏药一样黏在敌人身上,凭借无根飘萍的卓绝轻功,任是对方有意拉开距离也不得其法,环伺周围的其余人更不敢贸然上前,只见得一片眼花缭乱,耳中尽是“叮叮当”一阵铿锵锐响,眼力差些的连人影也看不清楚,可见二人身法之快、交手之疾!
两个暗卫堪堪从枪下脱身,见此也惊疑不定,其中一个转身就逃,剩下那人不退反进,施展浑身解数掩护同伴离去,须知听雨阁的暗卫不仅是死士,更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任是以一当十也不在话下,短短不过片刻工夫,竟叫他杀伤了数人。
发觉这方情况不对,与昭衍对战那人眉头一挑,但见一记黄龙摆尾后,持枪者使了个虚招,陡然甩开昭衍向那暗卫杀去,后者察觉风声有异,当即挥出无数刀影,试图凭借刀罡挡住长枪。
他用这招百试不爽,哪怕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一流高手也不能在一合之下将刀罡击破,哪能想到自以为滴水不漏的防御这回竟在枪下不堪一击,提起的那口气尚未散去,长枪已化作一道寒光,若非闪避及时,这一下就不是刺穿大腿,而要洞穿他的腰腹。
此时此刻,两人相距极近,暗卫终于看清了这持枪人的真面目,满是鲜血的嘴里艰难吐出两个字来:“王……鼎!”
一枪破刀罡,天下能有几人?
王鼎目光冰冷地看着这将死之人,振臂就要再补一枪,却不想这暗卫端得狠辣,竟是手起刀落砍下了自己动弹不得的左腿,血淋淋的左手在地上一拍,整个人如被弹弓射出的石子,蓦地从地上掠起,眼看就要飞入密林内!
“咻——”
如弓响,似弦惊,远在天边,又在咫尺。
王鼎本欲追赶的脚步顿住,只见一道飞虹擦身而过,原是一把细长的利剑,几乎只在眨眼之间,剑刃直直没入那暗卫背心,去势犹未绝,将人深深钉在了大树上,整棵树颤了颤,落下了无数叶子。
“早说了,不想死的赶紧滚,偏要留下来送命,何苦来哉?”
无奈的喟叹声从身后响起,王鼎转头看去,只见昭衍已被其余人团团围住,好整以暇地将伞靠在肩头,挡去上方愈发灼烤的阳光,原本握有无名剑的右手掌中却已空空如也。
他无兵刃,那十来个持刀合围的人却满脸惊怖,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敢相信刚才那破空一剑是出自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年轻人之手。
见王鼎走近,昭衍将伞往后移了移,发自内心地笑道:“王少帮主,数日不见,你……”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等昭衍寒暄完,王鼎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伸手揪住他的衣领,迫使他抬头正视自己,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惊疑。
曾几何时,王鼎以为自己跟昭衍以武会友,如今却发现他仍是不懂这个人。
武疯子的脾气向来不好,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周遭众人噤若寒蝉,昭衍却是半点不怵,慢悠悠地将伞向王鼎移去半面,阴影将两人笼罩在伞下,也阻挡了其他人的视线。
“放松些,且慢动怒。”他凑近王鼎,轻笑,“方掌事的何在?带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