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临?你是这么叫毕院长的?”陈向东拍了下徐苍的脑袋:“毕院长是咱们国内飞行界里资历最老的,59年国家试飞院成立的时候他就是第一任院长,一直到现在,你哪里能直呼其名?”
徐苍很是无奈,他当然知道毕临的资历有多老,可是他对这个飞行的老前辈实在敬重不起来。因为在前世的时候,徐苍已经跟这位试飞院的院长打过交道了,而且不是很愉快。
如果按着前世的发展路子,徐苍在进入民航局工作后,毕临曾经亲自去民航局要人。没错,徐苍基本已经知道这位老者过来的原因了。
毕临或许是年纪大了,走路不快,吴越扶着自然也是走得慢悠悠的。走到近处,徐苍和陈向东迎了上去。
毕临虽说想到已经七十多岁了,但是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不过,国家试飞院成立已经超过四十年了,由此可见,毕临在接手国家试飞院的时候才三十多岁,那是相当年轻了。
瞧见徐苍迎上来,毕临推开吴越,自己走到徐苍面前,仔细端详了徐苍一番,旋即笑道:“老陈跟我说,民航有一株好苗子,我一开始还不信。昨天晚上,徐苍啊,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毕临说的老陈不用想肯定是陈进武了。中航工业跟国家试飞院的合作是非常多的,两人认识也是情理之中。
“都是一些小把戏。”徐苍微微颔首,在姿态上还是相当恭敬的。
“这要是小把戏,那国内就没几个有本事的飞行员了。”毕临朝着酒店里面指了下:“进里面说话吧。”
于是,毕临起头,陈向东和吴越随后,徐苍跟在末尾一齐进入了萨希德亚酒店之内。只是,徐苍这刚一进去,却是见到1009航班的责任机长乔纳森着了一身便装,身边还站着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气质温文尔雅,模样是标准西方人的面容。
徐苍朝着乔纳森点头致意,而乔纳森原本想要过来找徐苍的,但是瞧见徐苍前面那气势沉稳如山的毕临,便是不敢妄动了,只是打了个手势,意思后面有话要说。
徐苍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是再度跟上大部队。毕临这种级别的人过来了,那万事还是按着毕临的意思来的,徐苍可没有什么选择的自由。
四人一直走到了酒店角落处的一个茶室,毕临首先大马金刀地坐下来了,而陈向东和吴越则是乖巧地坐在两边,徐苍犹豫了下,只能坐在毕临的对面了。
虽说徐苍不太喜欢毕临这种类型的人,但是不得不说,毕临这种积威过甚的人相处起来当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毕临一坐下,瞧见徐苍心情忐忑地坐在对面,上来第一句便是:“徐苍,回国后跟我一起去试飞院办手续吧。”
说着,毕临转头看向左手边的吴越:“吴司长,徐苍的工作关系从民航那边转出来,不麻烦吧?”
如是徐苍要转职试飞员,那此前的飞行经历就是有用的。因而,不能直接在试飞院建立档案,而是应该将徐苍的档案从民航转出来。
“这个倒是不麻烦。只不过,这事儿是不是该问问徐苍的意愿,小伙子还没有表态呢。”即便是吴越司长在毕临面前,说起话来都是显得有些拘谨。
眼见吴越司长特意给自己找了说话的档口,徐苍哪里能错过,当下就打算见缝插针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
然而,毕临直接说道:“向东是有觉悟的,既然徐苍是向东的徒弟,我感觉他应该不会拒绝的,是吧?”
说到最后,毕临直接看向了徐苍,意思分明就是让徐苍现在答应下来。
“这......”徐苍这个时候当真是头大如斗,他为什么对毕临这人恭敬不多,原因就在于此,这人实在是过于霸道了,根本不给徐苍任何选择的机会。
前世,徐苍都已经在民航总局任职了。结果,毕临听闻了徐苍的情况后,将已经处在总飞行师公示期间的徐苍直接拉到了试飞院。
徐苍本来对试飞的兴趣就不大,再加上距离总局总飞行师就一步之遥了,哪里还想去什么试飞院啊。
然而,毕临发话,民航总局那边一个人都不敢忤逆的。就在徐苍以为自己真的要在试飞院重新开始的时候,毕临身体出了一些问题,这事儿才算是作罢了。
虽说强行调往试飞院的事情最终没有发生,但是这事儿着实给徐苍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震撼,那种说一不二,强横霸道的作风实在让徐苍对其感到敬而远之。
正是因为那件事,徐苍对毕临的观感实在不怎么样,即便是重生后也是一样的。
重生后很多事情改变了,有关于毕临的也是改变了。得益于这一世自己成名太早,毕临找上门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那种无法拒绝的感觉又开始袭来了。
徐苍不敢直接说拒绝的话,他这个资历跟毕临足足差了两辈,在飞行这个极其看重辈分的行业里,徐苍在说话方面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于是,徐苍很是自然看向了师父陈向东,想让陈向东替自己挡下来。
陈向东察觉到自己徒弟投来的求救的目光,当真是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是没看见。平时无所畏惧的陈向东在毕临面前温顺得就如同一只小猫。
陈向东没说话,倒是毕临说话了。毕临敲着桌子,发出清脆的节律,面无表情地说道:“向东啊,你徒弟一直在看你,你觉得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陈向东目不斜视,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校长,我没话说。”
跟吴越此前常规的院长称呼不一样,陈向东称呼毕临为校长,其中可是有些渊源的。
陈向东是军航出身,学飞自然也是在军航航校。然而,毕临曾经有一段时间兼任过军航航校的校长。
没错,就是陈向东学飞的那一所,而且时间上正好覆盖陈向东学飞的时间。
以毕临的性子,那段时间里从航校出来的飞行员有哪个不是畏惧他的?陈向东自然也是不能幸免。
徐苍其实是知道陈向东跟毕临之间的渊源的,也知晓陈向东害怕毕临。因为前一世,徐苍被要求强行调到试飞院的时候,他曾经去找过陈向东。那时候,陈向东都已经转正了,成为了民航总局的一把手了,可还是不敢忤逆毕临的意思。
那真是源自于骨子里的畏惧,就像老鼠遇上猫一样。
自己这师父指望不上,徐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后果然还是得靠自己。
“毕院长,我才疏学浅,恐怕是胜任不了试飞员的工作。”徐苍说着,又是将话题引导到了自己师父身上:“我性子跳脱了些,我师父也知道的。学飞的时候,没少被我师父教训的。”
到这种相对侧面的问题,陈向东才是敢发言:“是啊,这小子性子不够稳重,又吃不得苦的。”
据陈向东所知,毕临最讨厌轻浮与娇生惯养的人,只要往这两个点上来形容徐苍,想来就是最为有效的。
“向东啊,你果然是不想他进试飞院啊。”毕临缓缓地转向陈向东:“你说我这么大年纪,还特意过来雅加达一趟,你觉得我是什么态度?”
陈向东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住了。毕临可是已经七十多岁了,对于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者,舟车劳顿来到雅加达,这其中的决心已经不言自明了。
毕临沉声道:“你知道我不喜欢不稳重和吃不得苦的人,可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向东低着头:“请校长赐教。”
毕临语重心长地说道:“世间多庸才,唯有踏实吃苦,勤能补拙才能有所成就。就像是那做生意,没有谁能永远靠运气赚钱,只有谨小慎微,事事躬亲才能积累出来财富。可真正大富大贵的人并不是靠打拼出来的,是生而带财,天生便是富贵命。徐苍生而知之,生来便是通悉飞行的真意,生来便是已经站在顶点之上,我如何会因为他已经拥有的东西而对他要求更多?”
陈向东和吴越脸色一变,这可是天大的评价,已经将徐苍捧得比天高了。陈向东诚惶诚恐:“校长过誉了!”
“向东啊,你天赋有限,所以看不清楚这个层次里的东西,就像那个英国人一样!”
陈向东一愣,旋即第一眼就看向了吴越。只见吴越点点头:“是我跟毕院长提起来的。”
“欧美占据了世界民航的大半市场,高位坐久了,看不得别人过来抢位置。我们国内这么大的市场潜力,发展到仅次于欧美的市场规模并非难事。有市场,那便是有话语权。所以,那些英国人想要杀杀我们的威风!”毕临冷声道。
如此言语,徐苍倒是恍然大悟。果然是像毕临这种老江湖才是看得透彻。之前徐苍还奇怪,英国航空管理局管得也太宽了,已经属于没事找事了。
英国人是蠢货吗?显然不是!他们肯定也知道调查徐苍本来就是勉强之事,但他们还是那么做了。就是想展示一种凌驾于CAAC的姿态,以此遏制住即将崛起的国内市场所带来的日益加重的话语权。
陈向东和吴越皆是面露惭愧之色,他们此前只觉得英国航空管理局那边胡搅蛮缠,却是没想到还有这般深意。
毕临接着道:“这次不过是一个小摩擦,后面还有的是交锋的机会。你们还不错,最后没有制止徐苍。可打从心底里也觉得徐苍心算下滑轨道的可能性不大吧?要是我,那就要将赌注加倍,狠狠地反杀欧美民航的士气。”
“毕院长,你就如此确定徐苍能赢?”吴越还是不太相信:“人力真可以算出一条误差十英尺以内的下滑道?这怎么可能?”
“所以说这就是层次的差别。”毕临叹气道:“这就是你们一辈子努力都达不到的层次。”
陈向东和吴越皆是面色发烫,但是毕临所言他们也不敢反驳。
说着,毕临望向徐苍,轻笑道:“那你知道你自己属于的层次吗?”
徐苍点点头。
“那你不应该去匹配你层次的地方吗?”毕临正色道。
徐苍一怔,沉默不言。
确实,民航这个环境对徐苍来说太简单了,除了特情,徐苍已经没什么可以学习的了。但是,这不代表徐苍就应该去试飞。
当然了,徐苍虽然千百个不愿意,可嘴上是不能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