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一口口水，终于将心脏缓和到了正常的范围了，这个时候不能有丝毫慌张，冷静才是最需要的。

“不要用力了，现在咱们将检查单从头做一遍。”徐苍平静道。

由于驾驶舱中一个是教员，一个是机长，还有一个是徐苍，所以他们在出问题的时候直接忽视了检查单。这并非他们不知道飞行操纵卡阻或受限的检查单，只是本能地在行为上超越了检查单，但是徐苍想要遵从检查单做上一次。

“好！”莫尚云缓缓地放松自己手臂的肌肉：“来吧，做吧！”

徐苍没有去翻检查单，不管是记忆项目，还是非记忆项目全都在他的脑海里，基本没有停顿，徐苍直接说道：“自动驾驶......断开！”

虽说自动驾驶已然断开了，但是莫尚云还是再按了下驾驶盘上的自动驾驶断开按钮：“自动驾驶断开了！”

“自动油门断开！”

同样的，莫尚云按了下推力手柄顶端的自动油门断开按钮，确认道：“自动油门断开了。”

“证实推力对称！”

莫尚云瞥了眼两台发动机的N1转速，稍微调整了一下，以便让两者高度一致。

“好了，下一步！”

徐苍看了眼飞机的高度表，轻轻吐出一句话：“强力操纵卡阻或受限的系统。使用最大的力，包括需要时两个飞行员同时用力。两个飞行员使用最大的操纵力，不会使钢索或失效的系统故障。”

这句话是飞行操纵卡阻或受限检查单里的原话，其意义在于将左右两个驾驶盘的联动性去除掉。

波音飞机的两个驾驶盘通过某个联动装置连接在一起，即对其中一个驾驶盘输入操纵量，那么也会反应在另一个驾驶盘上。

这跟空客的侧杆输入可以两者不一致是不一样的。空客的侧杆输入量是左右输入量叠加的，即在没有关闭某一个侧杆的权限情况下，如果左座往前顶杆，而右座往后带杆相同的行程，那反应在飞机操纵系统上就是相互抵消，没有任何额外操纵量的输入。

这点跟波音的操纵系统有着本质的区别。

波音在操纵联动性能够带来一些好处，到那时也会造成了一个问题。如果只是其中一个驾驶盘卡阻了，那由于联动装置的存在会导致两个驾驶盘全部卡阻，所以必须将两者的联动性去除了。

在驾驶舱中，并没有脱开驾驶盘联动装置的按钮或者电门，所以波音建议的脱开方式是......暴力脱开！

没错，就是依靠蛮力将两个驾驶盘的联动装置脱开，从而相互独立出来。

这跟刚才两人全都往前推驾驶盘不一样，现在的目的是将联动装置脱开了，那么在用力方式上就要有些变化了。

莫尚云将放在油门杆上的右手收回，抓握住驾驶盘，同时左手松开驾驶盘，五指张合数次，似乎在放松自己的肌肉。

“果然是老了！”莫尚云叹了一口气。就在刚才，莫尚云比较用力地往前推杆，或许是用力太猛了，导致他的左手微微有些发酸。

这要是发生在十年前的莫尚云身上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然而任凭是英雄豪杰都是经不过时间的侵蚀的。莫尚云教员已经快到退休年纪了，身体素质果真是跟不太上了。

稍稍放松了手腕大约五六秒，莫尚云看了眼谭鹤龄：“我往后带，你往前推，没问题吧？”

想要让联动装置脱开，那最好就是使用相反的力道。在波音的设计中，不管是机组使用多大的力道，暴力脱开驾驶盘的联动装置是不会对飞行操纵系统产生危害的，所以不管是莫尚云，还是谭鹤龄都可以使出最大的劲力而不用担心损坏飞机。

“没问题。”谭鹤龄当即回道。

虽说徐苍听谭鹤龄答应得爽快，可言语之中，呼吸微微有些不稳。可见刚才推杆也是用了死力了，仿佛是有点儿脱力了。

果然飞行员长时间坐着，身体上虽说没什么大病，但要说跟身强力壮也沾不上什么边。

“徐苍，我们尝试脱开驾驶盘的联动装置，你注意一下飞机状态，有什么偏差即使提醒一下。”

放在平时，以莫尚云的能力那是眼观六路的，可一会儿可是要使足力气的，说不得他的精力就要分配不过来了，还是得让徐苍看着些。

徐苍当即点点头：“我知道的！”

“好了，开始吧！”在进行动作前，莫尚云还给客舱打了个一个信号。这个信号是跟即将遭遇强颠簸的信号是一样的，以期让客舱里的人坐好，省得一会儿驾驶盘脱开，由于用力过猛导致飞机状态出现太过夸张的变化，从而造成客舱人员受伤。

给了信号后，莫尚云和谭鹤龄皆是双手握盘。

“一，二，三，用力！”

随着莫尚云一声令下，两人同时用力，一个往前推，一个往后拉。在徐苍的视角里，谭鹤龄的脸都因为过于用力而涨得通红，而莫尚云太阳穴上也浮现出一根极为明显的青筋，显然也是出尽了力气。

虽说波音飞机有空中健身房的美名，但是这运动量也是着实惊人了。

“这TM是不是两边都卡住了，还是联动装置固定得太紧了，我真是......”谭鹤龄的脸色从起先的涨红转而逐渐变得苍白起来，感觉再这么下去，他非得要脱力不可。

一开始，徐苍还有些担心谭鹤龄的状态，可听见谭鹤龄嚷着把波音的十八辈祖宗都给问候了一遍，便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看出来谭鹤龄的精神头还是可以的。

相比而言，上了年纪的莫尚云就似乎有些顶不住了。一头细密的汗珠浮在莫尚云的额头上，看起来是到了强弩之末了。

“教员，你下来，我来接替你。”徐苍拍了拍莫尚云的肩膀，再这么硬来，莫尚云非得弄出个好歹来，这种体力活还是交给自己这个年轻人吧。

莫尚云又是尝试了几秒钟，那驾驶盘还是跟磐石似的不动丝毫，这下莫尚云终于是放弃了，慢慢地松开双手，徐苍分明看见莫尚云的手都在开始抖了。

“真是老了！”莫尚云倒是没有再逞强了，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快速给徐苍腾了位置。

由于飞机高度越来越高，空气愈发稀薄，飞机气动性能也是变差了。以致于原本一千多英尺的上升率也开始缓慢减小，等徐苍跟莫尚云空中换座的时候，上升率已经只有八百多了，算是比较温和的上升率了。

不过，这并非一个足以让徐苍感觉到高兴的消息。因为飞机的姿态是卡死的，等后面上升率归零了，推力达到满推力了，那消耗的就是飞机的速度了。

当然了，比起刚开始那两三千的不可控的上升率，现在的状况还是要好上很多的。

在空中换座的期间，谭鹤龄都在始终关注着飞机状态，倒是没有再出现什么问题。等徐苍坐上了左座位子，系好安全带，双手握盘，深吸一口气：“再来！”

说完，两人再度同时发力，徐苍这下可是用了全身的劲力了，他感觉自己的头颅都快要炸开了。在经过约莫十几秒的高强度发力后，徐苍的左臂率先开始酸痛了。

到这个时候，徐苍暗悔自己平时怎么不多锻炼锻炼的，搞得现在真要空中健身了，反倒是指望不上了。

此时此刻，徐苍总算是明白谭鹤龄刚才为何要破口大骂了。如今的徐苍心底里也是在问候波音飞机的设计师了。

正当徐苍思考着要不要放弃另寻他法之际，陡然间，原本纹丝不动的驾驶盘隐约间好像松动了一下，甚至徐苍都能听见轻微的卡扣响动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如此清脆，以致于在驾驶舱中的三人同时面面相觑。

“有用！”

谭鹤龄几乎要大叫出来，这都使上吃奶的劲了，再没用，他是恨不得把飞机给砸了。不过，现在已经有松动的迹象了，明显是胜利就在眼前了。

希望的曙光已现，原本都要放弃的徐苍顿时精神大振，再是发力。随着一声更加明显的断裂声响起，徐苍这边的驾驶盘出现了明显的松动，徐苍猝不及防，又是将飞机往后带了带。

“好了！”徐苍稍微活动了下驾驶盘，其实说是好了，但是没有完全好，因为驾驶盘活动的范围明显要比正常时候要小很多，只能在某个限定范围内前后活动。不过，相较于此前完全卡死的状态已经好上太多了。

徐苍将受限的驾驶盘往前顶了顶，最后尝试顶到最前面，同时将油门往后收了收，以免速度加上来。

虽说驾驶盘往前的行程量其实不大，但是鉴于此前已经往前打了大量的俯仰配平，在操作之下，飞机的上升率已经减小到几乎为零了，差不多就是改平的状态了。

“可以，这样几乎就可以操纵了。”

对于徐苍这种技术的人来说，这样的情况已经算是可控状态了。就算是换成一个普通机长，大概率也是能将飞机落下去的。

只要将油门再收上一些，飞机就能开始换为缓慢下降了。

坐在后头的莫尚云这下总算是彻底放松下来了，他刚才看到了徐苍对受限驾驶盘的操纵，的确是没什么问题了。

“返航吧。”莫尚云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刚才那番操作的确是让他有些脱力了，感觉身子都快瘫下来了。他现在就想着赶紧落地，然后回去躺着。

就在这时，也已经放松下来的谭鹤龄啧了下嘴，环抱手臂，将右手抵近通风口，朝着徐苍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些凉啊？”

徐苍一怔，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感觉。刚才一通使劲，出了一身的汗，反应过来后的确是感觉到凉飕飕的。

“把温度调高一些，我跟管制联系一下。”现在他们已经突破高度了，虽然已经决定返航，但是不能乱飞，需要跟管制请示一下返航的路径。

谭鹤龄发觉徐苍接过了通讯，便是自顾自地想要将驾驶舱的温度调高一些。可是当他目光上移之时，陡然注意到了增压面板上的座舱高度表和升降率表。

此时此刻，飞机高度已经改平了，讲道理，座舱高度的升降率表即便是在爬升模式下，升降率也应该是在五百以下，可现在上面仪表显示座舱高度正在以一千英尺左右的速度在上升。

“徐苍，这座舱高度是不是有些问题啊？”谭鹤龄打断了想要联系管制的徐苍，示意他看一眼增压面板。

不仅仅是徐苍，就连后面莫尚云也凑近过来看向了增压面板。

“是慢释压了？”莫尚云当先说道。

按照737的增压工作计划，这个上升率的确不正常，而且对照增压高度表，此刻飞机高度所对应的座舱高度应该在五千英尺左右，可实际的座舱高度却已经超过八千了，这明显是有问题的。

“刚才擦机尾导致的？”徐苍心中虽有疑惑，但是行动还是相当果决的：“管他呢，反正增压是有问题的，先申请快速下降，或许还能赶在释压前下到一万英尺以下。”

莫尚云点点头：“可以，先申请快速下降。”

快速下降和紧急下降还是不一样的，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到紧急下降的程度。

然而，就在徐苍手指都按在了无线电发射按钮上时，座舱高度升降率表的指数陡然增大，一直在关注着的谭鹤龄一怔，赶紧超越检查单，将增压方式选择器转动到人工位，然后将外流活门拨动到全关位，以抑制座舱高度再度上升。

原本这是一个还算不错和应急措施，可当徐苍注意到谭鹤龄的动作时，他的脸色骤变，大声喝道：“别动！”

可在徐苍的暴喝声落下的顷刻，外流活门已经在人工操纵的作用下完全关闭。一瞬间，压差指示表的数值开始迅速上升，还未等谭鹤龄反应过来，一道巨大的爆破声响彻了整架飞机，飞机机尾处直接当空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