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苍一连串指令说完，听得史颀都愣住了。他晓得徐苍的飞行技术很好，但是没想到在实际指挥上也完全不像是一个副驾驶，而是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乘务长犹豫了下，不过很快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徐苍挥挥手：“好了，出去准备吧。”

等乘务长离开，史颀小声说道：“看得出来乘务长很紧张啊，可以说话软一些。”

徐苍看着逐渐下降的高度，叹了一口气：“就她一个人紧张吗？”

与此同时，在机场工作区出口，一辆小轿车穿行而过，车上正是载着史灵灵以及李荣显。原本史灵灵每天过来山航基地这边都是乘坐团队的采访专用车的。

可由于今天的采访时间实在太早了，史灵灵为了多睡会儿就没有跟自己的团队一起走，而是晚了半个小时，然后另外开了一辆小轿车过来。

幸好此行她单独开了小轿车过来，否则采访车那类大车她还不一定会开呢。

等车一出机场工作区，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阵阵浪涛拍岸的动静也已经在耳朵回荡起来。而不远处的沿海大坝更是在暗夜中犹如一条横卧的黑龙，极具压迫力。

在即将抵达沿海大坝的时候，史灵灵的手机又响了，她看了下号码，正是邸清泉的。随即，她腾出一只手，将手机开了免提。

电话一接通，里面就传来邸清泉焦急的声音：“小灵啊，飞机落下来没有？”

就在刚才跟史灵灵通话后，邸清泉直接联系了航安司，让航安司出面主动了解情况，然后航安司联系到了齐州塔台，事情的经过一下子就明晰下来了。

“没有，估计还有五六分钟。”史灵灵的声音平静，仿佛即将面对海上迫降的史颀不是她的父亲一般。

“小灵啊，我还是觉得海上迫降的危险性太大了。我听说他是在齐州近海迫降，那边太阳还没有出来吧？水上迫降看不到水面起伏，飞机怎么落？”邸清泉急道：“现在飞机没有落也好，你赶紧让你爸再想想。”

“想不了了。”史灵灵说道：“他们仅剩的一台工作发动机也出问题了，他们现在估计已经快到预计迫降的海域了。”

邸清泉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泉叔，你之前跟我说过徐苍很厉害。”史灵灵突然问道：“如果他在飞机上会有把握吗？”

这是一个假设性的问题，但是邸清泉很快就品出来了，他吼道：“徐苍在飞机上，他在操纵吗？”

“没错，他在飞机上，而且应该会是他完成迫降。”史灵灵握住方向盘的手突然用力起来：“泉叔，你还没说呢，有把握吗？”

在等了约莫十几秒后，邸清泉才是叹息道：“如果在没有光照的参考下，没有人能够在海上迫降。海上风浪太大了，容错率极低，入水角度稍有差池都是机毁人亡。你刚才说另外一台发动机也出问题了，什么问题，他们能撑到日出吗？”

听到徐苍也在上面，邸清泉也不再纠结海上迫降的必要性。在他看来，如果是徐苍做决定的话，那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反而是如何将飞机落下去。

史灵灵好像脱力似的：“泉叔，我也不知道啊。”

不仅是她不知道，就连驾驶舱上的徐苍和史颀都知道。

大约两分钟后，车子停在了沿海大坝之上。史灵灵和李荣显往东远眺而去，今天的天气是如此之好，他们甚至能看到即将迫降的飞机的灯光。

或许是心存最后一丝幻想，在站定之后，史灵灵打开了对讲机朝着里面说道：“徐苍，一会儿的迫降，你有把握吗？”

驾驶舱中，在史灵灵声音响起的一刻，徐苍不由眉头锁了起来。在史灵灵的声音里夹杂着极其浓重的风声，看起来似乎不是在齐州塔台里面发出来的。

“世界上没有哪个飞行员能在水上迫降时说有把握！”徐苍淡淡回道。

可史灵灵的语调陡然转冷：“那我问你，你选择海上迫降是不是存着私仇？”

在史灵灵看来，徐苍有可能是因为此前的事情对她心存怨气，因而才故意选择海上迫降这等危险系数极高的着陆方法。以同在飞机上的史颀来故意报复她。

史灵灵能说出这种幼稚的话，可见她虽然看上去还很镇定，但实际内心已经慌了，已然开始口不择言了。

史颀脸色微变，刚欲呵斥自己的女儿。然而，徐苍抢先道：“史灵灵，你果真是一个让人生厌的女人。”

说完，在史灵灵歇斯底里的吼声中，徐苍不再回复，而旁边的史颀则是面色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用说什么，咱们活下去才是头等大事。”徐苍的目光在下方扫动着，此刻飞机已经只有不到三千英尺了。如果此刻光线充足，能见度也足够好的话，在这个高度差不多可以看出来海浪的大概情况了。

然而，此时太阳还没有出来，下方依旧是看不真切，这让徐苍分外恼火。算了下时间，还有四五分钟才会到日出时间，可是他们的高度已经有些不够了。

“把灯光全部打开吧。”徐苍吩咐道。

史颀依言打开了所有灯光，接着问道：“还要我做什么吗？”

“除了在两千英尺和五百英尺做旅客广播外，其余不用了，你看着就行了。”

这其实是一个不太礼貌的说辞，然而史颀却是没有丝毫恼怒，反倒是觉得很正常。

“往前飞一下，我们就转向南边。”

按照此刻的风向，徐苍决定不久后调整一下飞机的方向，他们必须平行于浪涌，而绝对不能逆浪降落，一旦方向反了，那就是死路一条。

此时，空中是北风，如果一会儿低空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的着陆方向就是自北向南，即顺风着陆。这跟平时的顶风着陆不一样，因为此时他们唯一所要关心的是海浪的方向，而非顺风还是顶风。

不过，此时是北风不代表低空也是北风，更不意味着海浪也是朝南吹的，需要到下面见机行事。

就在徐苍计算着日出时间之时，他不管怎么算，似乎时间都赶不上了。于是，徐苍想了下，稍微加了下油门，希望以此来减小飞机的下降率。

徐苍是很小心的，他只是将油门加回到了八十二，幅度非常小。可那发动机早已是强弩之末，徐苍才是一动油门杆，N2振动值便是直接加到了八，然后二号发动机的推力开始出现巨大的起伏，变得极其不稳定起来，而发动机的排气温度也开始不断地往上升，眼看就要冲破极限了。

落在徐苍耳朵里的二号发动机的运转声音犹如一名行将就木的老者，仿佛是到了生命的终结点。

“不好，发动机撑不住了！”史颀脸色狂变。

徐苍原本打算将油门收到六十多，稍微抑制一下二号发动机超限的情况。可他心里清楚二号发动机已经快不行了，已经不是单单地稍微收点儿油门就能控制住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史颀四处张望，完全没有太阳要出来的迹象。而他的经验也是极为充沛，他知道自己和全飞机的人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可他却是束手无策。

太阳未起，周围漆黑一片，如何迫降？而且，此刻二号发动机已经报废在即，他们连返回陆地的机会都没有了。

中道崩殂！

在这时候，徐苍终于体现出了他无与伦比的魄力，直接将二号发动机收到了慢车，同时大喝道：“放襟翼，全放！打开水上迫降按钮！”

水上迫降按钮是空客飞机相较于波音增加的功能，它可以关闭飞机上的活门，以此来尽可能延长飞机沉没的时间。

不过，这也是延长而已，并不能完全制止飞机沉没。

史颀惊叫起来：“你要干什么，现在就迫降了，太阳还没有出来！”

“没有选择了。我们高度已经很低了，想来下面也是差不多的风向，那海浪应该也跟我们预计的差不多。”徐苍吼道：“等到我们的高度足够低，着陆灯或许可以在最后关头让我看清楚水面的具体情况，我会在那里做最后的修正。”

“那时间太短了，你没时间修正的。”

然而，徐苍心意已决，二号发动机已经不给他等待太阳的时间了，他便是要在暗夜之中完成史无前例的壮举。

徐苍当然知道着陆灯只能在即将入水时才能照清楚水面的情况，给予他的修正时间差不多就是眨眼的功夫，可徐苍就是要在刹那之间寻求生机。

“我会让你们活下来的。”徐苍全身绷紧，如同一头即将出击的豹子：“听我的！”

史颀深深地看了一眼徐苍，一咬牙：“好！”

此刻在海坝之上，史灵灵望着天空中的亮点在急剧下坠，如同一颗陨落的彗星，她看了一下表，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太早了，明明还没有到日出时间，为什么他们就开始如此快速的下降了？

就在这时，一阵强风吹过，将史灵灵的长发吹拂到了左肩之上。可等了一会儿，原本的北风陡然一变，竟然直接调转了方向转而为南方，史灵灵的头发直接又被吹到了右肩上。

而在低空风向剧变时，天空中即将迫降的徐苍却丝毫未知！

PS——徐苍能活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