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灵微微颦眉,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然后呢。”宜康问道。
柏灵有些回过神来,却岔开了话题,忽然说起了另一件事。
“很早很早以前,我玩过一个——不是,看过一个话本。是说一个村子被一只怪物占据,怪物每年要吃一个人,所以村民们每年都搞一次献祭。”
“嗯。”宜康点了点头。
“直到有一天,一个勇者来到这里,他下井救了被村民们献祭的女人,可是怪物被他从井下赶了出来,跑到了村子里开始杀戮。
“当勇者再回到村子的时候,幸存的村民们怨恨他——明明之前只要一年献祭一个人就可以了,可现在一下就死了这么多人。”柏灵轻声道,“郡主怎么看?”
“……无辜的村民是很可怜。”宜康轻声道,“但要杀掉怪物,他们也不可能什么风险都不承担吧。在村民看来当然是每年都献祭一个比较好,可被献祭的那些人呢?”
宜康笑了一声,“无非是一种权衡吧,用小的牺牲来换取大的安宁。我要是勇者,我也去杀怪物,心安理得用别人的血来换取安宁……这样的人还是被怪物吃掉好了,我不会愧疚的。”
灯火下,柏灵望着宜康生动的表情,忽然觉得从前的郡主似乎又回来了。
宜康看过来,“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故事?”
“因为我觉得自己好像当了一回勇者。”柏灵轻声道,“在忍受怪物的痛苦和忍受献祭的痛苦之间,村民们已经习惯了后者……而习惯了的痛苦,大概已经不算痛苦了。”
柏灵又望向了天花板。
“你那个朋友最后怎样了?”
“她的丈夫欠下巨额赌债,赌坊的人四处追杀,恰好那段时间她又一直偷偷地给丈夫送钱,某次刚好遭遇了赌坊的打手,就被连累了。”柏灵轻声道。
宜康的眸色暗了暗。
“她去世以后,我一直就在想……我那么想去替她斩杀她的怪物,我自己的怪物呢?”柏灵轻声道,“到底怎样算献祭,怎样算下井呢?自从皇上即位,我就一直在想着怎么逃走。但逃去了别处,生活一定会好吗?把自己藏起来,藏去无人知晓的地方,从此隐姓埋名地活,就能过得顺遂平安了么?”
“用这样的忍受来换平安,”柏灵轻声道,“这种权衡,我也不想要。”
宜康微微眯起眼睛,蜷起了双腿。
“‘人应当忠于事实,以及事实所指向的真理,不论那个真理看起来是否对社会有益,是否惊世骇俗,或是与他的信仰相悖’……”
柏灵垂眸望着茶锅下跃动的火苗。
“……而同时,‘我们也应当学会容忍各种异见者,因为仇视和憎恨的火焰一旦燃起,会烧到每一个人’。
“我这几年也一直在想这两句话,到底,要怎么做呢……”
宜康怔了一下,“……所以你建了那个兰馨会?”
“是啊,”柏灵轻声道,“如果我不能走出自己的路,那去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吧。
“更何况三年前那个时间,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那样的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宜康望着眼前的柏灵,忽然觉得,或许她也和自己一样,没有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