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开始接活儿的时候,她试图和花窑里管事的讲价,那人看了看她,也是一声冷哼,“我这儿可不是伺候娘娘的地方,你要是嫌少,去别地儿啊。”
管事的声音很大,一时间所有人都往宝鸳这里看了过来。
于是宝鸳明白过来,在她丈夫偷偷将首饰拿去典当之后,她曾经侍候过贵妃的事情,大抵已经在这里传开了。
熟悉的低笑和议论声像是刀子一样扎在她的耳朵里。她低着头,不管不顾地将粗绳绕在自己的背上,然后拉上了一辆破板车就往外走。
几个交接登记的关口,都有过往的熟人凑上来和她打招呼,几句寒暄之后,大家都会来问几句。其中一人,正是先前想方设法想拉宝鸳去钥字号的皮条客,他前前后后绕着宝鸳,“外头传的是不是真的啊,你是真在宫里待过?”
“那你见过皇上么?”
“你以前在宫里是不是就相当于大户人家里的通房丫头?”
宝鸳停下脚步,一口唾沫吐在那人脸上,然后拉着车继续往前走。
那人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拿袖子抹了抹脸,几步跟上来,小声笑道,“那李老幺娶了你是真没娶亏,这算是享着了上头的福啊。”
宝鸳怒道,“就凭你这句话,明天锦衣卫就能把你全家都逮起来!”
那人仍是没脸没皮地笑着,“李姐有能耐就去呗,反正我全家就我一个,也不怕这个——”
宝鸳不再理会,只是闷头向前走。
不一会儿,她听见身后人道,“你这人也真开不得玩笑,罢了罢了,我不讲了,不讲!。”
那人转身跑了,但宝鸳明白,这些没名堂的话转头就会传出去,传得添油加醋。
她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对这一切感到习惯。但是很难,不论过了多少次,每当她想起这些人可能在背后说起的话,都觉得手脚发抖。
只有劳作能让她短暂地甩开他们。
后半夜,宝鸳带着一小袋铜板和一身的疲惫回到家中,然而才一推开门,她明显闻到了一股酒气。
宝鸳迟疑了片刻,很快,她听到了鼾声。
宝鸳明白过来,她沉默地合起了门,然后解下自己的钱袋,小心地把它藏去了一个角落,最后用扫帚把一切都挡了起来。
她拿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换了一身衣服,也躺去床上。
男人的身体斜斜地躺在了床榻的对角线上,宝鸳习惯性地往床角探了探——然而那里并没有念念。
她愣了一下,又立刻向靠墙那一侧的床角摸了摸。
——都是空的。
“念念?”宝鸳突然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她,床上的男人倒是翻了个身,压得床板咯吱咯吱响。
“念念!”
宝鸳的声音尖锐起来,一旁的男人也被惊醒,“吵什么,半夜三更的……”
宝鸳顾不得别的,摸着黑点燃了家里仅有的一支蜡烛,顺着光,宝鸳看见自家男人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而床上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我女儿呢!?”宝鸳厉声问道,然而还没有等她听到答案,她就看见家里一向用来当饭桌的木箱子上,放着一小碟没吃完的片牛肉和一坛子酒。
宝鸳怔了一下,“……你哪里来的钱买肉买酒?”
“我买什么你别管,总之送你女儿去享福了。”男人答得颇不耐烦,“蜡烛熄了,点着晃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