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砚向她保证,往后定不会再允许谁去欺负她,她姑且信了,不过信的并非那张骗人的嘴,而是“打狗也要看主人”这句话本身。
在进入这本小说之前,亦秋不过是个奔三的社畜,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根本没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正因如此,不管她再怎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很难藏住心里那份恐惧,更别提她身上还带着死人的血了。
血味虽淡,却是近在鼻尖,扰得她一颗心直发憷,偏又半句也不敢抱怨,只敢怂在墙角,静待“主人”发话。
幽砚凝视亦秋片刻,最后上前抓住了她的一条前腿,在她忽然拔高的惊恐呼声中,以疾行之术,将她带至了城外不远处一条静谧的小溪边。
而后,反手扔入溪中。
掉入水流那一瞬,亦秋本能扑腾着站了起来。
溪水清且浅,仅是没过了小羊驼的半截身子,她于溪水中瑟瑟发抖,清凉的溪水打湿了她的皮毛,与此同时,也缓缓将她从方才那来势汹汹的恐慌之中一点一点抽离出来。
她虽是被幽砚丢进来的,可这一摔似被灵力护着,并未将她摔疼,甚至不曾呛上一口水。
此处静且幽深,愈渐西沉的斜阳,似想在燃尽之前最后一次抱拥这个世界,它将余热尽情释放,穿过层层绿荫,洒下了影影绰绰的光点。
有那么一瞬,亦秋甚至感觉,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两人。
不过很快她便反应过来,自己根本算不得“人”。
“我太难了。”亦秋于心底抱怨着,逃避似的将身子整个没入水中,只在水面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或许是因为心虚,她的视线飘忽得厉害,往哪儿看都显不自在。
可幽砚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又或者,其实幽砚发现了,只是并不在乎。
刚才……自己的表现应该很糟糕吧?
大反派为她出手杀了人,她这个受到保护的小宠物却被吓得浑身发抖,只怕是要被反派往心里记上一过了。
亦秋心不在焉地搓洗着身子,目光却不自觉往旁侧偏移。
她小心翼翼朝幽砚瞅了一眼。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蛇蝎女,此刻正蹲于溪水上游,清洗着染血的长鞭。
那如墨的长发,仅用一枝木钗随意绾起,一袭白衣似凭云而织,衣摆轻纱不经意为流水所湿。
吹雪之上那抹红,如浓墨遇水,缓缓晕开,自幽砚白皙而纤细的指缝间悄然溜走。
血色淌至亦秋身旁之时,已然快要消散无踪。
亦秋怔怔望着眼前之人,入了迷似的,如何都挪不开眼。
太过美丽的女人,往往都很危险。这句话放在幽砚身上,贴合度更高。
是她,逼得女主再不入能轮回,成为了一个被仇恨与执念永世折磨的地缚灵。
是她,骗得男主一步步走向黑化,痛失所有堕入魔道,为仇恨牵引,与天帝父子相残。
沉稳而又强大的女二,明知她真实面目却拿她束手无策。为人处世心狠手辣的女三,也因一己私欲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个女人,会演得很。
在她心里,人人皆可骗。在她命中,没有谁能令她心软,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在乎。
亦秋不禁去想,那傻逼作者在创造这个人物之初,怕不是将除良心以外的所有东西都给了她。
说起来,幽砚在陌水城最热闹的茶楼里杀了人,陌水乃是仙麓门负责守护之地,山上修士应会来找她麻烦才对,这会不会导致剧情发生什么变化?
比如,提早暴露身份,幽砚就没法以小白花的身份接近男主,获取女主与仙麓门的信任了!
想到此处,亦秋一下就支棱了起来。
她很快洗去身上血迹,小鹿似的蹦跶上岸,用力甩了甩身上的水,便朝那正坐在树下闭目养神的幽砚走了去。
轻盈的步子,踩得溪边碎石作响,幽砚亦缓缓睁开了眼,目光不辨悲喜,只那么静静望着她。
小羊驼此刻湿漉漉的,绒毛紧贴着小小的身子,隐隐透着几分粉嫩,看上去却是又瘦又瘪,丑巴巴的,全然没有平日里半分可爱,眼睛却是分外明亮。
“主人……”亦秋这声主人喊得那叫是一个细声细气。
话音刚落,她便认真观察起了幽砚的面部表情,试图借此看出这位大反派此时此刻心情如何,适不适合谈正事。
幽砚见亦秋这谨小慎微的模样,不禁轻笑了一声,淡淡说道:“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不必如此吞吞吐吐。”
亦秋当她失了耐心,连忙点了点头,认真思索道:“主人今日在……啊,为我在陌水城中杀了人,想必仙麓门不会坐视不理,他们会不会来……会不会来捉我们呀?”
最好是来捉人,然后她在边上拱火,旁观幽砚与仙麓门大打出手。
如此一来,幽砚就没法成为男女主的朋友,没法暗中搞事情,也再没法制造男女主之间那些不必要的误会了。
亦秋越想越美,奈何嘴角还没来得及扬起笑意,便已被一盆冷水浇醒。
“我岂会轻易暴露身份?”幽砚望着她的眼神似笑非笑。“啊?”亦秋不由一愣,“可……可那么多双眼睛,都,都看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