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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童生们渐渐散去,朱棣方才带着陆长亭走上前去。
方才他们没有急匆匆地往上走, 倒不是因为院试结果不值一提, 只是燕王之尊总不好和这么多童生挤在一处。为了平复心中的焦躁,朱棣便将陆长亭拉在一边和他聊起了天。
现在童生们都散去, 朱棣自然再难压抑心头的激动。
什么院试, 什么科举, 与朱棣这样身份的人是相距甚远的, 他自然也是无从体会其中滋味儿的。偏偏就是这一刻, 朱棣却感觉到了一股巨大无比的压力。当然, 这股压力之中还饱含了期待和激动。
朱棣从不怀疑陆长亭的本事, 只是到了这一刻,总难免心下激荡。若是别的人,自然不值得他如此, 偏偏这是长亭一直以来的极为看重之事。
朱棣目光火热地紧盯着长案, 生怕自己看错了一丁点。
因着燕王的到来,那学政也是一惊,顿时仿佛脚底生根一般, 半步也不敢动摇。要说这学政如何尊敬燕王, 未必。只是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见到燕王后竟是觉得对方身上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势,将他压得心都悬了起来。
那学政心想,大约这便是天家威严吧!成年后的皇子总是会越来越有气势的!
朱棣久久不出声,那学政便有些心下忐忑了,忙低声道:“王爷,这长案可有何不妥之处?”
朱棣并未搭理他,此时朱棣眼中哪里还看得进其它呢?
倒是陆长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心底陡然升起了一股畅快之情。之前堆积在心底的种种情绪,都在这一刻被推到了顶。同时仿佛有一条宽阔又光明的大道在他跟前打开了来。
陆长亭暂且压下了心中的情绪,心中暗自盘算着,总得好生感激道衍一番,最好便是将道衍和邹筑墨都请到一处。
他能打下基础,全赖自邹筑墨,而能灵活地应对院试,达到最完美的效果,便是赖自道衍了,在这一点上,显然道衍有着更为深厚的心得。若是没有道衍,他自然也能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但有了道衍,他便是案首了。
陆长亭抿了抿唇,转头对朱棣道:“四哥,我们回去吧。”
回应陆长亭的是朱棣紧握而来的手掌。
那头学政闻言,倒是耸然一惊,犹豫着出声道:“这位便是陆公子?”之前他虽然颇为竟然这少年的冷静自持,但却从未想过这便是燕王的义弟,就连皇帝陛下都默认其身份的陆公子。
陆长亭这厢也惊讶得很,怎么听这学政的口吻,竟像是被他吓住了一样?
“正是。”陆长亭低声应道。
学政瞥了一眼长案,笑道:“原来案首便是陆公子。陆公子实在出色,难怪出行前,还得太子亲自垂问了一番。”
太子朱标?
朱标这个情记得可实在够长的,这样久过去了,朱标身为太子事务繁忙,却还能抽出点儿功夫来过问他的事,已经是万分难得了。不得不说,这太子朱标的品性着实是分外高尚的。也难怪洪武帝十分喜爱这个儿子。
陆长亭当即便收拾好面上的表情,受宠若惊地道:“蒙太子过问,学生欣喜不能自已。”
学政暗暗皱眉,心道此时不应当谦虚地说话吗?但随即想到,跟前这陆公子正是受宠时候,管他谦虚不谦虚,左右是与自己无关的,那学政便只是笑了笑,也不再多说。
朱棣不愿再从那学政口中听到更多关于大哥朱标的话,便径直同陆长亭往马车边回去了。
学政微微错愕,没想到这燕王竟是这般粗暴直接。
想来这陆长亭的性子也是在燕王身边养出来的吧……呸呸,他可不能妄议皇家人!
学政忙紧紧闭了嘴,招呼上身边的亲随该回哪儿回哪儿去了。
陆长亭和朱棣回到了马车上。
为了将陆长亭的注意力从朱标的身上拉扯回来,朱棣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长亭可注意到有人在偷窥我们?”
“谁?”陆长亭登时拧眉,谁这么大胆,连燕王府的人都敢暗中窥视?总不至是白莲教的人吧?
然而从朱棣口中说出的却是另一个熟悉的名字:“应当是那个杨清吧。”
陆长亭原本已经将他与杨清之间的较量忘得干干净净了,心底只有纯粹的欢喜,这时候骤然听到这个名字,陆长亭还微微一怔。
“是了,如今案首是我,他心底应当不痛快得很呢。”陆长亭弯腰,从朱棣的身上跨过,然后伸手撩起了那一边的窗帘朝后看去,果然能瞥见一个人影。
杨清躲藏的技巧着实不太好啊。
陆长亭放下窗帘,并不将这人放在眼中。
此人处处不如他,就连院试也未能压在他的头上……既如此,杨清身上还有何处值得他看入眼呢?
或许真的是手中所握的实力一日日在增长的缘故,陆长亭竟然也不会担忧这人知晓他和朱棣的关系了。
因着陆长亭横跨在朱棣身上的缘故,朱棣能轻而易举地瞥见陆长亭因为伸长脖子而露出的那一截雪白脖颈,实在叫人心神荡漾。在今日这样的喜日里,朱棣并不打算忍耐自己心中的欢悦和情动,于是他伸手便就着这个姿势揽住了陆长亭的腰,手腕上再微微一使劲儿,便轻松地将陆长亭揽到了怀中。
陆长亭脸色微微泛红,不自觉地联想起了上辈子曾经看过的车.震……朱棣这是平日憋坏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要?
……
杨清瞥见了陆长亭掀起车帘往后看的动作,因为马车行得越来越远,他也只能隐约看见陆长亭秀美的轮廓。
杨清咬了咬牙,再无法掩饰眼底的嫉恨之色。
他掉头离去,匆匆回到了家中。
家中下人没瞧见杨清的脸色,当先便躬身贺了声喜,顿时换来杨清好一阵责骂。下人面色发白,却是不敢有半点不满。从今日过后看,杨家公子便是秀才了。哪里是他们这些奴仆能得罪的?
杨家老爷归来的时候,便正瞧见杨清打骂下人摔东西的行为,登时便怒道:“这是做什么?你须知成了秀才也离那进士远得很呢!不过做个秀才,便在家中耀武扬威起来了?”
杨清面色难看至极,只得停了手。
杨老爷走到他的跟前,沉声问:“说罢,这是怎么了?谁将你得罪了?”
“还能有谁?”杨清面上似哭似笑,道:“只有那陆长亭了。”杨清捂住脸,羞愧又愤怒地道:“此次院试,他乃案首!”
杨老爷皱眉道:“那也只有你得罪了陆公子的说法,何来人家得罪你。”
杨清声音发着抖:“就因为他乃是燕王身边的近人吗?便也只有他欺辱我的份儿?父亲不知,这人哪里是受燕王器重,不过是因为做了燕王的娈宠而已……”
此时厅中没有一个下人,杨老爷落了座,慢条斯理地道:“我如何不知道?这事早便有传闻,但那又如何?与你我无关。你也莫要如此大发脾气,案首又如何?日后还长着呢……我一心栽培你,你却如此沉不住气,莫要再让我失望啊。”
杨老爷最后一段话说得颇有些意味深长,杨清放下手抬起脸来,迷惘地看了一眼父亲。
案首又如何?
是啊,日后还有乡试、会试,乃至殿试。或许燕王能暗地里动手脚为陆长亭取一个好名次,但次次都能如此吗?到了会试、殿试时,燕王敢吗?
杨清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杨老爷皱了皱眉,直觉得自己这儿子有些不大对劲儿,他哪里知道,杨清在朱棣跟前自荐却被扫得半点颜面都无的屈辱和不甘心呢?
杨清低声道:“可父亲,陆长亭何等低贱阴险之人,儿子全凭一身本事,却偏偏他做了案首,儿子只能屈居之下。父亲您甘心,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