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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中,气氛剑拔弩张。
燕王府的下人们都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同一个问题,待会儿要是打起来, 他们是帮陆公子呢?还是帮汤家呢?
下人们很快就作出了决断。
帮陆公子!
他们想不到那么多东西, 也没什么远见, 他们只知道燕王才是王府的主人,而燕王待陆公子最好,待这汤小姐却是分外冷淡。至于谁是燕王妃……那都不在他们的考量之中了。
下人们紧盯着汤一海, 若是汤一海一旦有动作, 他们便会扑将上来护卫住陆公子。
汤一海的脸上变幻了好几个颜色, 最后却是稳定在了一个笑容之上:“承蒙陆公子夸奖,小女的确出色, 不然怎么能被皇上赐给燕王做王妃呢?”那汤一海也同女儿一样, 坚定不移地认为陆长亭和朱棣有一腿, 他哪里知道, 燕王还没能将人搞到手呢。
汤一海满心觉得, 他这句话戳中了陆长亭的痛脚。
但实际上这会儿陆长亭什么感觉也没有,他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因为就在汤一海说这些话的时候, 汤芸竟然还骄傲地挺了挺胸, 她大概也是这般自恋地认为的。
“汤千户既然来了,要么便将两位汤小姐带回去……”
汤一海立即打断了他:“这不可能,陆公子怎么知道燕王会乐见到你将我两个女儿驱走呢?我的女儿前来,也不过是为和燕王培养培养感情罢了。”汤一海的口吻很是理所当然。
由此可见汤芸的上不得台面,还真是汤一海教的。
他们全然不知礼教为何物,甚至可以说他们是不知廉耻的。就这样的人,根本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们一心一意以自己为中心,任性妄为。只是不同的是,汤一海好歹还有两分资本妄为,汤芸却是什么也没有,偏还要蠢笨地嚣张。
“若要留下也可以。”陆长亭扫了一眼汤芸身边的丫鬟:“劳烦汤千户将你们汤家的丫鬟带回去。”
汤一海一愣,没想到陆长亭这么轻易就松了口,相比之下,将汤家的丫鬟带回去可就着实不算什么了。汤一海心底虽有疑惑,但他更多的则是深信自己方才的话踩中了陆长亭的痛脚,所以陆长亭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陆长亭认输了。
几乎所有人都这样想。
就连燕王府的下人们也有些心疼陆公子,甚至仿佛从陆公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若是这样的燕王妃进了府,以后还有他们的好日子过吗?
下人们苦着脸,看向汤家一家人的目光分外的不善了。
纪紫蓝也跟着心疼地皱起了眉,她也认为陆长亭是在权衡过后,决定暂避其锋芒。
唯有马三保一动不动,面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他清楚地知道,以陆公子的性子,要么不松口,一旦松口,那必然是另有谋划。陆公子怎么可能会吃亏呢?
汤一海不确定地问了一句:“陆公子这是愿意让步了?”
陆长亭淡淡一笑,道:“谁能阻拦得住一个厚脸皮的人呢?”
汤一海但笑不语,反正陆长亭已经让步了,这时候嘴上再逞强又能怎么样呢?半点作用都没有。待日后……汤一海暗暗一笑,日后总有他受的。
汤一海将丫鬟叫到了身边,这才对汤芸道了一句:“芸儿,沉住气。”这话说得很是意味深长,仿佛在他看来,陆长亭已经没多少时间可蹦达了。
汤芸点了点头,面上怒色终于褪.去不少,不过她的目光落在陆长亭身上时,她毫不客气地表现出了几分轻蔑。
燕王府的下人们对汤家父女这番做派多少有些反感。
这可是在燕王府啊!他们便这般视若无人……
陆长亭看了也觉得好笑。汤一海在北平待的时间太久了,女婿比他官阶高却仍旧听命于他,三女儿的命运被他掌控在手随意送给他人,其他普通百姓在他跟前更是渺小无比……这让汤一海沉浸在美好的掌控欲中时,也渐渐迷失了自己,丢失了很早以前那个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自己。
汤一海来得快,去得也快。
汤芸自以为找到了主心骨,王府下人们暗自憎恶着。
当然没人知道,汤一海是陆长亭刻意派人去请来的,汤一海也并不知道那是陆长亭下的命令。
陆长亭的目的其实很简单,若是汤一海选择前者,将汤芸带走固然好,但这并不能一劳永逸,在汤家彻底倒台以前,汤一海还会不死心地将两个女儿送来,他固执地认为他的女儿美若天仙,哪怕是燕王也能为他的女儿所倾倒。这次他和朱棣离开了燕王府,汤一海就带着人又来了……还真是挥之不去的牛皮糖。
而汤一海若是选择了后者,陆长亭会给他一种自己让步的假象,这会令汤一海麻痹,让他觉得汤芸能在燕王府站住脚,之后自然不会再作妖,陆长亭会让他带走汤芸身边的丫鬟,只是为了让汤芸孤立无援,连个报信的都没有。而根据陆长亭对汤月的观察,汤月绝不可能帮汤芸半分,看方才汤月被责骂时的无动于衷就知道了。
陆长亭看了看汤一海离开的身影,又看了一眼汤芸,汤芸还在得意地笑。
笑吧笑吧,待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陆长亭转过身,将纪紫蓝叫到了身边:“纪姑娘是王府客人,诸位是应当好好对待。”
王府下人们齐齐应了声。
这纪紫蓝和汤芸比起来,可实在省心太多了,下人们当然乐得应下。
陆长亭这会儿都还没意识到,当朱棣不在的时候,燕王府的下人们面对他下达的命令执行力极强,他早已经在无形之中让燕王府的下人熟悉了他,并且对他产生了敬服的心态。
汤芸就等着陆长亭满脸不情愿,但还不得不吩咐人好好伺候自己的时候了……但她等来等去,也没等到陆长亭开口。汤芸的脸色登时就拉了下来。
这陆长亭是还想犟吗?
哼,现下能犟,以后怕是就没机会了!
陆长亭道:“外面风大,当心着凉,你们还不快将汤小姐带回去?哦不,干脆为汤小姐选个更小的屋子吧,小屋子才暖和。”此时正值夏日,还暖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睁眼说瞎话,但是下人们默认不语。唯有汤芸瞪大了眼,终于迟钝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你什么意思?”
“将汤小姐请回去吧。”
“是。”下人们应了,此时再看那汤芸面带震惊之色的模样,下人们竟然觉得心底舒服极了。
下人们迅速掩藏好自己的情绪,围住了汤芸和汤月,面无表情地道:“请。”
汤芸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陆长亭你敢!我要待在这里,谁也不能将我带走!日后只有我才有资格在这大厅中用饭,你算什么?”
“我敢。”陆长亭慢条斯理地道:“而且你也说了是日后。日后……那还早着呢。”
下人们面色更为面无表情了,口中催促道:“请。”
汤月这才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圈,随后倒是汤月当先转身走了。
汤芸看了看面前的人们,眼前这些陌生并且冷漠的面孔让她陡然感觉到了压力,她本能地转头去看自己的人,但是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了丫鬟……就连汤月,就连汤月那个贱人也走了!汤芸额上渐渐渗出了汗,这才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但就算是这时候,汤芸依旧没有猜出来陆长亭想要做什么。
汤芸僵在了那里,极为下不来台。
下人们便又催促了一遍,甚至随着催促声落下,他们还朝着汤芸的方向挪近了。
这样的举动顿时令汤芸大受刺激,她仓皇地后退了两步,勉强维持住面上表情,道:“走便走!总有一日,你再也无法待在这里,不,你再也无法待在燕王府!”
汤芸放过了狠话,方才转身离开,她的步子走得极快,其实看上去更像是在逃命一样。
陆长亭在心底暗暗嗤笑一声。
汤芸的道行还是太浅了些,一旦身边没有了跟随的人,她便陡然失去了底气,也就只能嘴上嚣张一番了。
待汤芸离去,陆长亭便转过头来对纪紫蓝道:“方才她可是对纪姑娘出言不逊?”
纪紫蓝呆了呆,其实哪里谈得上什么不逊?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对她说出这个词。毕竟一个青.楼楚馆出身的人,那些男人表面上再如何心疼她喜爱她,骨子里都是瞧不起她的。谁会对她不逊呢?谁对她不逊,那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纪紫蓝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小声道:“也……也还好。”她当然厌憎那个汤芸,但是在陆长亭的跟前,她却不愿表现出来。
陆长亭浅浅一笑,低声道:“你若是心中不快,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别怕,你是燕王府的客人。”
可那是未来的燕王妃啊……纪紫蓝有一瞬间的茫然,没能明白陆长亭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但陆长亭却没有要往细里说的意思,他转身便进去了。
桌上的热汤还在冒着热气。
马三保小声道:“有些凉了,我拿去给陆公子换一换吧?”
“热热就好了。”陆长亭也没那么多讲究。
打扰人早饭,实在讨人厌。陆长亭心道。所以才不能轻易饶了这汤家。
那厢纪紫蓝走在回去的路上,渐渐终于前后想明白了。陆公子将那汤芸身边的人都弄走,是想让她身边没个可帮手的……纪紫蓝面上渐渐涌出了笑容。
陆公子不方便做的,她却方便极了。
都是女人,汤芸还能敌得过她?一旦剥去汤家小姐的那层外衣,汤芸便再色厉内荏不过了!
纪紫蓝想到这里,连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
陆长亭用完饭后,便往计宝山的铺子去了。这还是他回到北平后,第一次去见计宝山。而计宝山不敢打探王府消息,因而也一直不知道陆长亭回来了,不然他怕是早早就凑上来了。
计宝山的店铺依旧没有换位置,陆长亭一走进巷子就能看见那放在门外的三狮招财鼓,陆长亭闭了闭眼,待到再睁开眼时,他便能清晰看见店铺外流转的财气了。
没有了那当铺,再有陆长亭聚财的法子,这铺子和从前比起来,完完全全是两个光景。
这次出府,只有马三保和另外一个黑脸小厮跟在后头。马三保被扔进了燕王府,便很少有离开的机会。他哪里来过这样的地方?顿时看得好奇不已。
许是他真的和陆长亭亲近不少了,所以马三保此时才敢大方地问出声来:“摆在外面的是什么?好生奇怪!”
“招财的玩意儿!”陆长亭说得很是随意,仿佛只是不值一提的东西一般。
但马三保却知道这并非凡品。
“是陆公子做的吗?”马三保双眼放光地看着他。
陆长亭被他瞧得忍不住笑了:“我可做不来这样的活计,这是别人做的,不过图纸倒是我画的。”
马三保笑了笑,竟是露出了与有荣焉的模样来:“陆公子的风水本事最是厉害了!”
陆长亭愣了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从前他怎么没看出来马三保身上还具有着迷弟潜质呢!
很快,陆长亭走近了。
里头的人听见脚步声,当即便迎了出来。只是来人却并非计宝山,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小子,那小子殷勤地笑了笑:“客人来买什么?”
陆长亭扫了一下那小子,心道,这人应当是计宝山请来的伙计吧。陆长亭正要开口,那小子却是盯着他慢慢瞪大了眼:“可是、可是陆公子?”
陆长亭到了嘴边的话不由陡然一变:“是我。”
“小的是计掌柜招的伙计,小的从前便听说过陆公子的大名,不曾想到今日这样有幸得见陆公子!陆公子,请!请!”那伙计激动得身子都微微颤.抖了。
陆长亭淡淡一点头,便示意那伙计带路,随后跟着往里走去。
马三保此时面上也涌现了笑容,那与有荣焉的味道更甚了,看得陆长亭觉得阵阵好笑。
刚一踏足到铺子中,陆长亭便听见了一道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