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亭的衣物很少,很快便收拾好了。
没一会儿,朱樉也进来了:“你只管收拾好衣物就是,其它的玩意儿我让人收拾好了,等你先行一步后,再行押送。那些书毕竟也是重物,若是携带而行,想必多有不便。”既然陆长亭都急着现在就往北平回去了,那么说明他定然不愿再浪费时间,朱樉自然只有贴心地为他打算了。
陆长亭滞了滞,随即便露出了感动的神色:“好,让二哥为我.操心了。”
朱樉无所谓地笑笑:“你记在心上就好了。”
陆长亭按了按胸口:“记住了。”
虽然是个分外敷衍的动作,但朱樉还是看着笑了起来。
“衣物都收拾好了?”
“好了。”
朱樉伸手将他一把拉到了身边:“那便陪为兄去用饭吧!”朱樉面上挂着笑容,眼底却掩藏着更深的失落。他很清楚,一旦陆长亭回去之后,他就很难再等到陆长亭再往西安来了。毕竟他能离开西安的机会也很少,而若是没有他亲自去请,陆长亭绝对不会挪动一步。
自此别后,谁知道还要多长的年岁才能相见呢?
只是这些朱樉都没有表现出来,他将自己的情绪都遮掩了起来。反正……反正就算说出来也没什么用啊……
两人欢欢喜喜地用完了饭。
至少表面上是很欢喜的。
陆长亭还顺便和朱樉一起再去瞧了一眼白莲教的人,除却史二叔以外,朱樉没让他去看其他人,陆长亭估摸着他们经过一番刑讯逼供之后,模样应该变得很狼狈了,也的确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一天的功夫,史二叔就已经陷入到了绝望颓唐之中,他的两颊凹陷,平白瘦了不少,就连听见脚步声的时候,他都只是抬起眼来空洞地望了一眼。见史二叔这般模样,陆长亭都不得不佩服朱樉审讯的手段。
陆长亭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道:“他在风水方面是有些造诣,若是从他口中问不出别的东西,二哥便早些杀了他吧。”有时候,一个怀着歹毒心思的风水师比别的杀伤力更为巨大。
史二叔骤然瞪大了眼,他扑到了栏杆上,朝着陆长亭的方向伸出了手,面容如恶鬼一般,但他口中却是只有风吹过破掉的纸窗户一般的声音。
朱樉道:“我拔了他的舌.头,他什么也没说,既然如此,那么可以直接处决了他。”
陆长亭暗暗咋舌,心道你们朱家审问人果然都是一样的手段。
史二叔又气又急,最后轰然倒地。
陆长亭别开了脸:“那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只要除掉风水师,西安城中也就没什么是需要他再出手帮忙的了。
朱樉点点头,带着陆长亭往外走去。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陆长亭却是想起来还有一件事……“二哥,我得与杜乘兴说一声。”
“说什么?我派个人去转达便是。”
陆长亭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我亲自前去说明吧。”若只是差个人去转达,总显得不太尊重人。毕竟当初他是应了杜乘兴的,哪里知道因为白莲教的事一再耽搁,当初的约定便生生拖到了现在,而他现在更要回北平去,若是不亲自前往说一声,那也实在太欺负人了些。
不知杜乘兴来西安城是做什么的,他还特地租了处小院子入住。此时倒是方便了陆长亭找上门去。
秦.王.府的马车停在了门外,侍卫上前敲响了门。没一会儿,门开了,里头探出了个脑袋。那下人小声问:“你们是谁?”
“秦.王.府的人,杜先生在吗?”
那下人着实被惊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大爷,杜先生出门去了……”
陆长亭坐在马车里也听见了声音,闻言不由掀起了车帘。
“那何时回来?”侍卫问。
下人摇了摇头:“不知呢。”说罢,那下人面上神色还有些惊恐,像是极为畏惧被迁怒一般。
侍卫无奈地转回头来,请示地看向了陆长亭和朱樉。
陆长亭也很无奈,但确实是他的疏漏,他又没有告知人家他会前来,人家自然是有可能没在家中的。陆长亭只得身子前倾,好让那下人看清楚自己的模样:“我是陆长亭,待杜先生回来后,你便代为转告他,明日我便要启程离开西安城了,事出突然,无法亲至与他道歉。”
那下人连连点头:“公子放心,小人一定如实转告,一句话也不落。”
朱樉将陆长亭一手拖了回去,放下了车帘:“走吧。”随即他才低头对陆长亭道:“明日启程走得早,今日还是早早回去歇息更好。”
陆长亭点点头,很是认同。毕竟路途之上想要好好睡觉,可没那么容易了。
待回去之后,朱樉便让人收拾了东西放在了陆长亭的屋中:“长亭要走,今日二哥便和你再睡一回。”
陆长亭:“……”他怎么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不过陆长亭到底没有拒绝。两人沐浴过后,便早早上.床休息了。陆长亭还当他有什么话要与自己说,谁知道等了半天都只有安静的呼吸声。陆长亭转过头一看,朱樉已经睡着了……陆长亭无奈一笑,也闭上了眼。陆长亭有意积蓄体力,很快也就睡着了。
这一.夜很是安宁。
陆长亭几乎没感觉到时辰过去,仿佛只是闭了眼没多久便被迫醒来了。
丫鬟和太监走动的声音将他吵醒了过来,同时醒来的还有朱樉,朱樉睁开眼,有一瞬间的茫然,他还没能转过弯儿来,怎么睁开眼下人们就忙活开了。
朱樉揉了揉额角坐起来:“我昨夜睡着了?”
陆长亭一边点头,一边翻身起床穿衣。
朱樉顿时整个人都陷入了恹恹的情绪之中,并且脸色也黑了个透。并且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陆长亭洗漱完毕,坐到了早饭的跟前。
朱樉吐出一口气,突然觉得饭都吃不下了。
陆长亭慢条斯理地用完了早饭:“这个时候城门开了吗?”
“应当开了吧。”朱樉回答得都没什么力气。
陆长亭站起了身,朱樉大惊,忙跟着站了起来:“这就走了?”
陆长亭点了点头,朱樉马上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拦住了陆长亭的腰:“等等……”
陆长亭顿住脚步就等他往下说话。
朱樉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放开了手:“走,我送你出去。”
陆长亭有些哭笑不得,但同时心底也浮现了一点儿暖意。
朱樉就这么亦步亦趋地将陆长亭送到了城门外,两人也算是走了好一截路了。陆长亭转过身来,和朱樉抱了一下。陆长亭的拥抱来得太过突然,那瞬间朱樉都有些懵。
“二哥,我走了,保重。”陆长亭想来想去,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唯这一句话,其实就可以包含他所有想说的话了。
朱樉面色渐渐恢复如常,他松开了手:“去吧。”这会儿朱樉才算是体会到了,当时老四送长亭出来的滋味儿是什么样的。
陆长亭上了马车,马蹄声和车轮声响起,庞大的马车渐渐在朱樉眼里缩小成了一个黑点。
朱樉在那儿站着发了会儿呆,然后才慢腾腾地转身回去了。
天很快就大亮了起来。
看守邓妃的人将她放了出来,邓妃终于得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只是她身边伺候的人换了一批。邓妃四处寻不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忍不住叫来人问:“娇兰呢?”
此时朱樉走了进来:“不用找了,娇兰已经被本王处置了。”
“王爷?”邓妃呆了呆,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又合上了,见识过了朱樉的冷酷,邓妃哪里还敢任性妄为呢?
“那娇兰乃是白莲教安插在你身边的人,你自己好好数一数,有多少事是她撺掇着你干的!若非长亭发现不对劲,怕是你被看管起来那几日,就已经被娇兰害死了!等你一死,你受她怂恿干下的那些恶事也就彻底没了痕迹。亏你还是宁河王的女儿!”
邓妃被说得低下头去,连头也不敢抬,只死死地咬住了唇。她当真有那么蠢吗?当然不是,不过是刚好自己也有着欲.望野心,所以才会如此为之。之后她被关押起来,再到从院子里离开,冷静下来的邓妃当然也发现了娇兰身上的不对劲之处,她今日问起娇兰,也是想要仔细瞧一瞧娇兰这张皮底下是个什么模样。但知道归知道,如今被秦王这样指着骂一顿,邓妃还是感觉到羞耻极了。
“若非有炳儿在,你焉能有命?”朱樉冷声道:“你好自为之吧。”说罢,朱樉连多看她一眼都无,就这样大步走了出去。
邓妃看了看他的背影,死死地咬住了牙,半晌才起身往外走去。
邓妃犹豫了一会儿,将下人叫到了跟前来:“那陆公子现在在何处?”能屈能伸方能有翻身的机会,大不了她便借着感谢那陆长亭的藉口,上门去向陆长亭赔礼道歉一番,至少也能挽回一点秦王的心。
那下人道:“陆公子?陆公子已经走了。”
“走了?”邓妃诧异地瞪大了眼:“走去哪里了?”
“离开西安城了,好像……好像是去北平了吧。”
邓妃登时就呆在了那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若他真是王爷的心尖人,若他真是王爷的男.宠.,那他又为何要走?王爷又怎么舍得放他走?那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从头到尾,他就真真只是王爷的义弟,除此身份外,别无其它。再想一想之前自己的做派,顿时就成了笑话。
成了笑话!
她那般得罪秦王又是为了什么?
邓妃闭了闭眼,眼泪落到了眼眶外。当初娇兰与她说的那番话仿佛还在耳边……她能怪谁呢?她也知道,是自己的野心欲.望在作祟。
邓妃的身子晃了晃,歪倒了下去。下人们顿时惊得大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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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朱樉派的人驾车护卫,一路上风平浪静得很。
历经半月,陆长亭抵达了平燕府境内。
这么一番疾行,众人都有些累了。想着等他到北平的时候,估计黄花菜也凉了,陆长亭便先寻了处客栈,让众人好生歇息一日再行启程。
陆长亭也是真的疲累了,在客栈投宿后,他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方才起来。
伙计敲门送来了热水,问:“客官在哪儿用饭呢?”
“大堂吧。”
“好嘞,您要吃什么,小的这就让厨房准备去!”
陆长亭当然不缺这个钱,他大方地点了不少菜。待洗漱完后,陆长亭走出去,守在门口的侍卫冲他笑了笑。人家都给笑脸了,陆长亭当然也是温和一笑:“叫上大家一起到大堂用饭吧。”
那侍卫点了点头,忙叫人去了。
陆长亭便当先到大堂去坐好了。
因为时辰不早了,大堂里已经有些人在用饭了。陆长亭倒了杯茶水,慢条斯理地喝着,一边也听他们闲谈。
恰好,有人就提到了燕王。
陆长亭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自然也就留心仔细听了起来。
他们先是说燕王在战场上何等勇猛,仿佛亲眼见了一般。陆长亭也就这么听着,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他们哪里见过燕王在战场上是什么模样,他才是真正亲眼见过的!
“据说燕王耍大刀耍得虎虎生风,力道也极大,那些个蒙古兵根本禁不起他砍!”
还耍大刀……怎么不去耍杂技呢?
陆长亭脑子里闪现过了当初和朱棣一同上战场的模样,盔甲在身,俊美之中添上了几分冷酷,给人以强大的感觉。
陆长亭的回忆也只是一瞬,因为此时那些人又说换了个话茬。
“我听说,皇上给燕王赐婚了,赐的是信国公的侄女,听说那个汤小姐就住在北平呢……听说燕王对她一见钟情呢……”
陆长亭脸色蓦地一黑,只听“啪”的一声,低头再看,筷子给掰断了。
刚刚走下来围到桌边来的侍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