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他没烫伤你罢?”朱樉出声问。
陆长亭摇了摇头:“是温水。”
“温水也不成。”朱樉皱眉:“这次不好好教,下次打翻的说不准便是热水了。”
陆长亭倒是很认可这一点,但二哥啊,教也不是你这么个教法啊!
“二哥下次莫要当着那么多人说他了,他会害怕的。”陆长亭说完,还忍不住补了一句:“当年二哥教我的时候,怎么那般耐心没对我发作半点脾气?”
陆长亭这句话勾起了朱樉的回忆,那时候朱樉好不容易从陆长亭身上体会到了做兄长的滋味儿,还满心觉得自己能成为人家的依靠,自然是耐心无比。朱樉撇嘴道:“谁能与你那时相比?那时你小小年纪,却生得很是好看,又早慧得很,和你沟通容易多了,那时候你学起来也快啊。很多事理不消别人教你你便会了。如此乖巧,试问谁人对着你会没有耐心?”何况那时候朱樉还年轻着呢,没现在的积威,也没有昨日邓妃那样的先将他气得发作。
陆长亭闻言:“……”
果然不该拿自己来作比对。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儿!该不会正是当初朱樉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乖巧,于是如今面对朱尚炳时才会这样没耐心吧?但他那时本身和朱尚炳的年龄差距也很大啊……
“我知道长亭在忧心什么。”朱樉拍了拍他的肩,还顺手搂住了他的肩。
“我确实应当好好教一教他了,邓妃着实太不会养孩子了。还有这打翻茶杯的动作,我总得好好问问,是谁教他的。总有个人在他跟前常做,他才会去学……”说着说着朱樉的面色便阴沉了下来。
朱尚炳又害怕地抖了抖,但是口中始终不发出什么声音,看上去像是另一层面意义上的乖巧了。不过陆长亭觉得,这样的乖巧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陆长亭再度抚了抚朱尚炳的头顶,这样轻柔且有安全感的动作,慢慢让朱尚炳不再发抖了,他坐在湿了的枕头被子上,看上去可怜巴巴极了……
“先给他擦擦吧。”陆长亭道:“免得着凉了,我还有些发现,待会儿再与你说。”
陆长亭两辈子年纪都不大,但他照顾教育安喜还是小有经验的,如今倒是可以拿出来用一用。
“好。”朱樉这才又将下人叫进来了。
下人们进来以后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残局,而这时候邓妃也来了。或许是从哪里听闻了风声。
毫不意外的,原本面色就还没恢复的朱樉,此时脸色着实好看不起来,“邓妃怎么来了?”
邓妃满面焦灼,眼眶微红,看上去像是随时都要落泪一般,她粗略扫过现场的残局,道:“妾听闻炳儿做了惹王爷不快的事,炳儿之过,便是妾之过,妾先代他……”
邓妃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朱樉打断了:“代他?你如何代他?以后你也代他吃饭穿衣,读书明理,娶妻生子吗!”这话可谓是批驳得毫不留情了,周围的下人们听见了这话也只能当作没听见,继续动手做自己的事。
邓妃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颜面被扫得一点也不剩。不过邓妃跪地的动作倒是做得很利索,并且很快认了错:“是妾说错了话,求王爷赎罪,炳儿在何处?让妾瞧瞧他吧,昨日他才受了惊……”邓妃说着说着眼泪便流出来了。
爱子之心本无错。邓妃这番表现也确实是高招。但是对于一个已经很是瞧不上她的男子来说,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会令对方觉得不快。
邓妃此时说的话,便让朱樉觉得她这是在故作姿态,再一想到她总是能极快地收到消息,朱樉便更为不快了。
邓妃要是再聪明点儿,更会审时度势一些,就会知道这个时候插.进来,最后反倒只会是自己送上门来被责骂。
“主子,公子已经换洗好衣裳了。”一个丫鬟走出来低声道。
“嗯,长亭随我进来。”朱樉淡淡道,全然没有要叫上邓妃的意思。
这个举动无疑是更不给邓妃脸面了,邓妃不由想到了昨夜秦王对她的那些斥责之言。从前……从前王爷是从来不会与她说这些的,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了呢?王氏没了,她应当更受.宠.才是啊……
邓妃小心地抬起头,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朝着陆长亭的背影看了过去。
王爷是从应天回来之后陡然改变了态度……
邓妃身边的丫鬟娇兰将她扶住了。
邓妃咬了咬唇,将娇兰推开了:“既然是我惹怒了王爷,我便在此请罪吧。”
娇兰目光闪了闪,陪着跪了下来,但同时她却是悄悄在邓妃的裙底下塞了绒布条,袄裙宽大,能轻松罩住让旁人看不出半点异样来。
这厢陆长亭和朱樉进了正殿后,朱尚炳已经换了一套衣衫,正坐在地毯上玩耍了。只是在看见朱樉进来后,朱尚炳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陆长亭一边往里走一边低声道:“养得太娇气了,脚不沾地可不是什么好事,自己连攀爬都不擅长,这样下去,怕是连路都走不好。还有,胆小敏.感,不爱开口说话,也都不算什么好现象。二哥你得多多操心才是啊……”
朱樉被说得有些脸红,也觉得自己没将儿子教好。他收敛起了面上的怒色,而后在朱尚炳跟前度拿下来,尽量将语气放得温和些,问:“掀杯子的动作是跟谁学的?”朱樉原本生得也英俊倜傥,他温和笑起来的时候,自然就生出了几分亲和感,至少朱尚炳对他不再害怕了。
朱尚炳摇了摇头:“没有。”
朱樉皱眉,当然认为朱尚炳在撒谎。
陆长亭跟着蹲下身去,低声道:“拿个杯子来。”
丫鬟不敢迟疑,马上送了杯子前来,只是这次的没装水。
陆长亭将杯子伸到了朱尚炳的跟前,朱尚炳有些害怕地看了朱樉一眼,但是因为朱樉方才只是发了火,却并未告诉朱尚炳什么是错的,什么是正确的,所以朱尚炳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把被子掀了。
“好玩儿吗?”陆长亭问。
朱尚炳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没、没水。”
陆长亭一听他说话,更是叫遭。这表达能力也不是太好啊……
“谁常常陪着你这样玩儿啊?”
对于朱尚炳来说,这个行为多半是玩闹的行为,与其问他跟谁学的,不如问他,谁陪着他玩儿的。
朱尚炳想了想,道:“……奶娘。”
“怎么玩儿的,你也教教我。”陆长亭低声道,他的声音更为好听,一时间朱尚炳更加放松了。
朱尚炳小心地看了一眼朱樉,见朱樉没有反对,他方才道:“你来。”朱尚炳对一个丫鬟招了招手,并且按着那丫鬟让她蹲下,而后朱樉将茶杯还到了陆长亭的手中。陆长亭暗自皱眉,但表面上却很是配合地抓着茶杯重新送到了他的跟前,朱尚炳抬手就打翻茶杯,茶杯砸下去,刚好砸到那丫鬟的额角,虽说没有流血,但也是青了一块。
若是里头还装着滚烫的热水,那效果……
到这时候朱樉的脸色已经难看得快和锅底媲美了。
“这样好玩儿吗?你们是不是玩儿得很开心?”
朱尚炳点了点头:“会笑,奶娘会笑。”
朱樉忍不住插声问:“你娘呢?”
“她,她看着,她不会玩儿。”朱尚炳道。
但就算是朱尚炳的话里透露出信息,说明邓妃不会玩儿这样的游戏,但光是看着儿子被教坏却不加制止,这已经令朱樉觉得难以忍受了。
“去,去将邓妃请回她的住处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踏出门一步。”
太监领了命,飞快地跑了出去。
陆长亭轻咳一声,道:“昨日不是说孩子见鬼了吗?不如我去瞧瞧?”说着陆长亭便要站起来,朱樉却是一手将他按了下去,道:“不急,说不好什么见鬼之说都是邓妃编撰的!”
说罢,朱樉又目光明亮地看着陆长亭道:“长亭着实太过厉害了,那见鬼之说究竟是真是假,不如先请长亭询问一番吧?”
陆长亭:“……”他一转头,就见朱樉和朱尚炳这对父子都盯着他。
“好吧……”陆长亭无奈。其实小孩子说谎的可能性很小,邓妃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在这样明显的事上来教朱尚炳撒谎。但是眼下很明显,邓妃在朱樉的跟前已经彻底失去了信任度。
因为和安喜沟通的经验,陆长亭倒是很轻松地从朱尚炳口中问出了结果。
他没有撒谎。
但是一个三岁孩子原本应该叙述流畅的,放在他的身上却显得很是笨拙。
自然暂时无法获取更多的信息。
“明日吧,明日我带你去瞧瞧。”朱樉做了决定。
陆长亭知道他今日还得解决那个奶娘以及邓妃越权之事,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我饿了。”
朱樉笑了笑,道:“怎的不早说?”随后,他忙叫人准备早饭去了。
暂时将朱尚炳交给丫鬟后,二人先各自洗漱了,待到洗漱完,用饭的时候也就到了。三人一同用起了早饭……
而此时外头的邓妃也迎来了不好的消息。
秦王身边的太监竟然要请她回到住处并禁足。
邓妃跪在那里的身影一下子就僵住了,王爷怎么会待她如此狠心?若是禁足,那她连跪地求得王爷心软的机会也没了……而且颜面还要丢得更加厉害……
邓妃不想回去,但那太监满面冷酷,半点也不允通融。邓妃还能如何?自然也只有跟着那太监回去了。
娇兰扶着自家主子,主仆二人的面色都泛着白,像是下一刻便要晕厥过去一般。邓妃这般俏丽的女子露出这等神情,还是很惹人怜惜的,只可惜朱樉并不在此处,也就没人欣赏了。
待她们回到屋室之中,外面便被人上了栓,那是当真将她们禁足在里头了。
作为王府次妃,邓妃何曾遭受过这样的待遇?
邓妃急急地喘了两口气,扶着桌子坐了下来。娇兰赶紧倒了茶送到她的手边,愁眉不展地道:“主子,我们该怎么办啊?”
“娇兰,你说,王爷为何突然间态度这般迥异?”邓妃脑子里来来回回闪现着,那陆长亭跟随秦王一同走进正殿去的身影。邓妃和娇兰对视了一眼,这一刻,两人的思维诡异地对上了。
“是……是因为那个陆公子吗?”娇兰咽了咽口水,小声道。
“王爷说是义弟……”
娇兰却仿佛得到了底气一般,撇嘴道:“什么义弟?这等把戏不过糊弄人罢了!长得那般狐媚子模样,一回来便要住王爷的偏殿,王爷处处照顾他不说,就连您去瞧了一眼,王爷都大发脾气。从前王爷多疼公子啊……您再瞧瞧,今日公子不就是打翻了个杯子,王爷便那般发作,甚至还连您都跟着责罚了,这难道不奇怪吗?”
“是啊,这一切都是自王爷从应天府回来开始有的变化……”
娇兰更是愤愤了:“早便听说有些男儿生得模样好,好端端的正事不做,偏去勾.引对别人家的夫君……这陆公子与王爷的关系必然有鬼!您可得当心了。”娇兰暗暗在心底道,这个人长得可太好看了啊!瞧那皮肤白的,一双桃花眼媚的,满府上下谁人能敌?娇兰再回想一番那陆长亭的模样,只觉得他走路都是在勾引人!
满府上下谁人能敌?
邓妃脸色越来越白,顿时如临大敌一般。
走了个王氏,却是来了个俊俏少年吗?
这头还在用饭的陆长亭,哪里想得到自己躺着也中枪……他和朱樉觉得人家邓妃有鬼,人家邓妃并着她的丫鬟还觉得他俩有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