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年纪这样大了,还要打三份工,一面得哄着那些宗王,一面得给太皇太后充当耳目,还得被你这小子时常来利用,老了,老了,现在想来,真是太费心了,君子劳心,古人诚不欺我。”
陈凯之忍不住咬牙切齿:“那么,太皇太后就这般信任你?她可未必相信师叔的鬼话。”
“不必她相信。”方吾才眉梢一扬,笑道:“太皇太后是个知人善任之人,她知道老夫和京里不少豪族关系不错,既可以充当她的耳目,又可以替她收买人心,何乐不为?”
“何况……”方吾才目光幽幽:“太皇太后和那些宗王不同,那些个宗王,涉世不深,别看一个个从宫廷里学来了满肚子的阴谋诡计,可说到底,又有什么见识呢?所以老夫说什么,他们信什么。可太皇太后就不一样了,老夫要得到她的信任,却并不需要她相信老夫有什么料事如神的本事,师叔这点神神怪怪的东西,怎么糊弄的了她呢,她终究不是凡人啊。”
陈凯之颔首,这一点他同意,师叔这三寸不烂之舌,别人能糊弄,太皇太后是绝对糊弄不过去的。
就如同师叔所说的,她可不是凡人。
“可是我见太皇太后似乎对你颇为倚重。”陈凯之不由又生出了疑团。
既然糊弄不了,那么为什么太皇太后这般器重你。
方吾才微微一笑:“很简单,方才师叔说了,师叔有被利用的价值;这其二,是因为师叔贪心。”
师叔本来就贪心啊,可这贪心和信任,又有什么关系?
他完全是不懂这一套逻辑,这什么鬼套路。
方吾才见陈凯之目中露出疑色,便细细给他分析起来。
“太皇太后这样的人,她若是觉得一个人可以用,那么就绝不会放过,只是呢,想让她这样的人放心,却有些难了,而师叔想让她放心,倒很简单,那就是爱财,从前别人要赐师叔为学候,师叔拒绝了,这是因为,那些宗王,还有那些大儒,就爱吃这一套,他们总是仰慕高士的。可现在你看,师叔自己把自己的饭碗砸了,这都是为了你啊,想一想,真是可惜了,这些宗王平时挺舍得的。好吧,言归正传,可这一套,在太皇太后那儿,就不顶用了,师叔越是清高,她越不放心,为何?似这样野心勃勃的妇人,但凡是要用人,一定是希望能够将师叔控制的死死的,所以,你没瞧见太皇太后要封师叔为顺国公时,师叔毫不犹豫答应吗?师叔一直都在告诉她,师叔这个人,其实只是假清高、假风流、假名士而已。”
陈凯之一下子懂了,笑着问道。
“别人都看不穿师叔,唯有太皇太后能看出,在太皇太后眼里,就等于是一眼将师叔的底细看穿了,既然师叔爱财,而太皇太后有的是爵位和钱财,自然可以满足师叔,那么,就不担心师叔失去她的控制,她越是自以为自己将师叔玩弄于鼓掌之中,就越放心和信任师叔,对吗?”
“对。”方吾才颔首点头:“有长进了,不错,不错,这一年来,师叔都在给她这种暗示,而你恰好要对赵王等人动手,师叔能怎么办,只好帮你,既然要对付宗王,那么索性就再做个顺水人情,暗禀太皇太后。你看,太皇太后就越信任师叔了。”
方吾才笑吟吟的道:“实话和你说,其实,早在半年前,太皇太后就下了密旨,你猜这密旨是什么?”
陈凯之见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由催促道:“师叔就别卖关子了。”
方吾才目光幽幽的看了陈凯之一眼,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偷听的自己的话,他才小声的说道:“太皇太后的密旨也是……让师叔怂恿郑王谋反,你和太皇太后的心思,竟都是一样,你和赵王等人有仇,这自然没什么说的,可太皇太后乃是赵王生母,竟是狠心至此,实是教人心寒啊。”
方吾才则又笑了,朝着陈凯之一脸认真的说道:“现在明白怎么回事了吧?师叔我吃的两家饭,好了,好了,休要这样看我,师叔可不曾出卖你,否则,你的底细,太皇太后早就摸的一清二楚了,师叔对你才是真心的。”
陈凯之竟是无言,忍不住讥讽:“难怪太皇太后对你如此信重。”
方吾才则抿嘴一笑,一副神气的样子:“何止是信重,都快要到交心的地步了。你也不想一想,太皇太后既下了密旨给我,让我怂恿郑王谋反,如此秘密,若是让任何人知道,便要天下震动,诚如师叔当年教诲你的,你想和一个人交心,就得有共同的秘密,师叔对郑王说,郑王有皇气,这是秘密。太皇太后令我煽动郑王谋反,也是秘密,这样的秘密师叔都知道了,除非太皇太后想要杀人灭口,否则,反而许多的心事和秘密,也都愿和师叔分享了,师叔现在是太皇太后肚子里的蛔虫,她不能对外说的事,师叔能听,她不能道出来的谋划,却可以和师叔道出来,只要太皇太后还信任师叔,师叔便是她最值得信赖的人之一,此番她赏师叔顺国公,师叔毫不犹豫的接受了恩赏,你可知道,这是太皇太后对师叔的一次考验,倘若师叔不肯接受,便是死,可接受了……”方吾才眯着眼:“太皇太后可就放心了,她越是认为自己看穿了师叔,师叔就越值得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