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固然有打压一下宗室的打算,可这并不代表,下头可以随意拿人,因为一旦捅了宗室的马蜂窝,这对太皇太后而言,绝不是好事。
似她这样老谋深算的人物,即便是要对付宗室,现在她既已经掌握了主动权,自然是采取温水煮青蛙,偶尔敲打几下,再偶尔给个甜枣,本质上,就是不可让宗室彻底寒心,一旦寒了心,这若是京师内外的宗室作乱起来,这可就是地动山摇了。
陈凯之上前,行了礼。
太皇太后磕了磕案头,娥眉高高的挑起来,冷冷质问:“怎么回事,是怎么回事,无端端的,为何锦衣卫要抓人?这濮阳郡王才新丧呢,就这么个儿子,还在戴孝,就这般的不近人情?不看僧面看佛面哪,不晓得的人,还道是宫里下了旨,一点都不留余地,退一万步,就算当真有退,难道就不可以商榷吗?大庭广众,直接拿人,这不像话!人在哪里?”
陈凯之显得很镇定,他抬眸看了一眼慕太后,慕太后也是无言,刚刚入宫陈凯之见了自己还应着好呢,出了宫就惹出事端了。
在她看来,这个琪国公世子,真没有拿的必要。
毕竟琪国公府这么多年都是与世无争,这位世子,也是个普通不过的宗室子弟,拿了人,对赵王有什么伤害,对陈凯之有什么好处?
至于陈贽敬,则是冷眼看着陈凯之,不过听到了母后的话,却略显得心寒。
他能听明白母后的意思,这表面上是痛斥陈凯之,可实际上,还有转圜的余地。
陈凯之心里静如止水,面对太皇太后的质问,一点也不慌,而是淡淡开口道:“臣也曾这样想过,原本是想着,再等一等拿人,谁料赵王殿下等人在那儿,竟是要赶臣出去,臣恐走漏了风声,琪国公世子潜逃,这才不得已而为之。”
陈贽敬一听,笑了。
这是把所有的责任俱都推到了自己的头上啊。
倒好像是自己的罪责似得,他嘴角微微一扯,竟是冷笑起来:“护国公说话可要谨慎,你在濮阳先郡王灵前亲手拿了他的儿子,却还在此强词夺理,这已是人神共愤,现在还想要百般抵赖?”
陈凯之摇头:“并不想抵赖,在灵前拿人,是我该承担的事。”
这一次他认罪的很快。
这倒是令陈贽敬一呆。
太皇太后则冷声道:“你为何要拿人,濮阳先郡王好说歹说,也是宗室,是天潢贵胄,而今他薨了,儿子在灵前守孝,他若是在天有灵,见了此情此景,还不知如此,人死为大,此事,你会不知道吗?”
陈凯之朝郑重说道:“臣来此,就是想要来禀报此事。”
陈凯之说着,徐徐从袖里取出一份奏疏来:“这是锦衣卫不久前查获的事,还请娘娘过目。”
陈凯之恭恭敬敬将这奏疏送到了太皇太后的案头,太皇太后却没有低头去看,而是眯着眼眸,冷冷问道:“写着什么?”
陈凯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写的东西,事关的就是世子陈煌,世子陈煌,私下里与人合谋做生意,其实做生意倒也没什么,不过做的却是为人销赃的买卖,娘娘想必知道,京里多窃贼,可是这些窃贼偷了东西,总要转手出去,否则,烂在手上,又有什么用?为了京师的安定,所以朝廷的官差也好,甚至是锦衣卫也好,都有打击窃贼的职责,不过打击窃贼是治标,抓了十个窃贼,依然会有二十个窃贼冒出来,治本的办法就是打击销赃之人,这些提供销赃的人,寻常人即便有胆做,却也没有这般大的资本,没有足够的人脉,哪里能够立足。所以陈煌仗着自己世子的身份,便给予这些销赃的商人保护,如此,那些盗窃之物,方才可以迅速流通,窃贼们没有了后顾之忧。”
“本来此事,锦衣卫一直都只是秘查,虽一直都只是在搜罗证据,却没有收网,本质就是因为关系到了世子,臣也有所疑虑。可前些日子,发生了民乱,不少的乱民,竟都有武器,因此,臣才格外的重视起来,朝廷是禁绝寻常百姓私下携带武器的,可这么多武器,自哪里来?臣命人顺藤摸瓜,这才知道,竟可能和这些销赃的商贾有关,这些商贾,既代人销赃,也会暗中互通禁物,只要有利可图,他们甘愿冒着风险。”
“臣思来想去,觉得若是再无动于衷,便真是愧对朝廷的厚恩了,这才下定决心动手,想将这些人一网打尽,这奏疏里头,还有销赃的三个商贾的口供,都如实禀报,这事和陈煌有所关联,陈煌虽没有出过面,可从三个商贾这儿,一年的牟利有三四万两银子,而这些商贾有了他的庇护,打着他的旗号,也是顺风顺水,三个商贾,现在还在诏狱暂押,若是娘娘觉得事有蹊跷,可以交大理寺和明镜司重审。”
“这也是臣过于草率了,现在臣想来,臣确实是急切了一些,不过想到关系到了民乱,事关重大,若是再耽搁,一旦被他们掩盖了罪证,便一无所获,何况,三个商贾都已经拿了,臣想陈煌很快就会收到风声,若是再迟一些拿人,他若是自觉地东窗事发,于是潜逃,岂不是之前一切的辛苦,俱都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