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这其实已是为了这件事的第四次廷议了,兵部这儿,已开始大倒苦水了:“娘娘,若是用兵,京畿一带的军马,怕是不能轻动,眼下可用之兵,也不过二十万而已,眼下已是开春,又是农忙时节,一旦用兵,就不得不征募大量的青壮,以供军中,只怕会耽误农时啊,若是来年有什么灾荒,粮食减产,只怕……”
户部这边也是抱怨:“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各处粮仓中的粮食,怕是远远不足,需从各处府库紧急征调……”
礼部侍郎张安更是显得怒气冲冲:“臣与各国的使节斡旋,各国都已示警,若是真打起来,绝不会坐视不理,衍圣公府甚至暗暗透了消息给臣下,假若大陈当要出兵,与燕军决战,衍圣公将亲自颁学旨……”
慕太后心里所念着的,更多的只是陈凯之的安危,现在其他的,她都不想去想。只要一想到陈凯之有危险,她就忍不住的头痛,一只手支着额头,有些喘不过气,在心里深深的叹着气。
不过细细想来,陈凯之已是没有幸免了,现在太皇太后做了主,慕太后也铁了心,预备起兵为陈凯之报仇。
所以她现在铁青着脸,厉声道:“这几日,各部都是大倒苦水,可是哀家只听说,文官不爱财,武官不畏死,太皇太后已颁了懿旨,若是陈凯之……”
说到陈凯之,慕太后的心里猛地跳动了一下,心头一阵说不出的刺痛,整个人下意识地坐得直直的,面若寒霜地道:“若是陈凯之有好歹,陈赵之战,不可避免,我大陈以孝治天下,莫非在你们的心里,哀家可以对太皇太后的懿旨置之不理?北燕夺了我大陈龙兴之地,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这数十年来,朝廷对此,漠然不问,满朝也只有一个陈凯之,尚还记得这国仇家恨,如今他和他的将士正在血战,只怕……只怕……”
慕太后眼眶发红,心里难受如死,可是现在不管如何,她都不能示弱,因此她硬是将泪意压了回去,厉声喝道:“只怕这个时候,他已为我大陈而战死了,你们……你们一个个人,瞻前顾后,在你们心里,只有钱粮,只有各国的警告?”
她话音落下。
赵王陈贽敬却只在一旁冷笑,只是太皇太后的懿旨,他却不敢反对,便淡淡地道:“太后娘娘说的不错,既然要打,那便打了便是,若是侥幸胜了,或许可以告祭祖宗在天之灵,即便输了……也不过是失了宗庙而已。”
失了宗庙……这话说得这样轻巧。
可陈贽敬的一番话,却是顿时引发了轩然大波,其实说尽了那么多,大家最害怕的就是失了宗庙啊。
那礼部侍郎张安道:“臣敢问,这样做,真的值得吗?那陈凯之,不得朝廷的旨意,擅自动兵,竟只是区区三百人,就去拔胡须,这本就是取死之道,臣位礼部侍郎,奉旨斡旋各国,这陈凯之本就给我大陈带来了灭顶之灾,这样的人,不但没有获罪,反而为了他,而大肆兴兵,要与燕军决战,臣在想,大陈的军民百姓们何辜,只因一个罪臣而成为枯骨,使多少人妻离子散,娘娘,臣仗义执言,恳请娘娘,明察秋毫。”
他这话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似乎都觉得陈凯之给他们惹了大祸,众臣纷纷道:“臣等也以为此事过于冒进,陈凯之确实是自寻死路,朝廷从未令他收复济北三府,他擅自动兵,本就已犯了大忌啊,娘娘……”
“娘娘,若是朝廷贸然出兵,只会跟着陈凯之送死呀,这等愚蠢的事,朝廷不能做呀。”
太后此时心底正满心为着自己那极可能已战死的儿子,悲愤不已,可此时听着一个个人将陈凯之说为罪人……
太后阴沉沉地看着所有人,她能感受到,这些人如此忤逆太皇太后,乃至于自己,敢这般的肆无忌惮,背后一定是受人指使。
想及此,她的眼眸,冷不住如刀锋一般在赵王陈贽敬的面上扫了一眼,而陈贽敬只悠悠然地站在一边,如没事人一样,更甚至,能细细的从他的唇边看到了隐隐的笑意。
陈凯之总算死了,这个小子,倒也死得正是时候,其实连陈贽敬,一直都知道陈凯之是个人物,可万万想不到这个家伙会如此的作死。
偏偏陈凯之不为他所用,站的是太后阵营,现在这个人总算除掉了,陈贽敬笑话都来不及呢,哪里有兴趣去为陈凯之报仇。
陈贽敬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只是当太后那凛冽的目光朝他扫来时,他却也凛然无惧地与慕太后对视。
只见慕太后一字一句地道:“赵王,似乎也有话要说?”
这显然是逼迫陈贽敬表态了,陈贽敬徐徐出班道:“娘娘,臣弟想说的是,陈凯之已是必死了,他的忠勇,令臣弟极为佩服,他既也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孙,能想着收复济北三府,臣弟亦是钦佩不已;只是无论如何,他被北燕大军围困,想来是必死无疑,娘娘,为了一个死人,这样做,值得吗?自然,太皇太后曾经被陈凯之所救,我身为人子,倒也念他的恩情,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他反反复复的,说到了死字。
这每一个字,都宛如在剜慕太后的心,慕太后强撑着,拼命地抑制着再次想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冷笑连连。
却在这时,宫外传来了一个嘶哑的声音:“捷报,捷报……大捷,大捷……”
这声音,似乎是在接力一般,先是隐隐约约的,而后越来越近,再过了一会儿,这歇斯底里的声音,竟一下子打破了殿中的沉静。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了,然后面面相觑。
哪里的大捷?
是济北的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