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神婆,若不认识赵瑛才奇怪吧。”
赵瑛多半生都在与“鬼神”打交道,当然不会没听说过火神教里的这位神婆。
“那时赵瑛还算年轻,直接闯到我家里来,对我说‘你的那些把戏,给教徒演示就算了,若是用来骗人钱财,甚至害人性命,锦衣卫放过你,我不会。’听听,这才是锦衣卫该说的话,把我吓得呦,三天不敢出屋,从此只当神婆,教中大事小情一概不参与。”
“话像是义父说的,可不至于将你吓成这样吧?”
种火老母挽起左袖,露出干枯的手掌,凑近油灯,让胡桂扬看。
“义父砍断你一根手指?”胡桂扬大吃一惊,这可不是他记忆中义父会做出的事情。
“不是砍,是割,一点点割下来。”
“你肯定做过什么,才会惹怒义父。”胡桂扬只能这么说。
“不管怎样,赵瑛的确将我吓住了,就此老老实实地当神婆,日子过得倒也踏实,在教中的地位还越来越高,算是因祸得福吧。反倒是赵瑛,比我年轻二三十岁,死得却比我早,呵呵,哪说理去?不对,是火神保佑我,就连赵瑛也是火神派来的,为的就是让我专心侍奉火神,别无杂念。”
种火老母低声念了几句经文。
“义父后来又见过你。”胡桂扬等她念过经文之后开口。
“什么?”
“义父向你提起过我,你刚才说的。”
“我说过?”
一边的左预插口道:“说过,你说赵瑛看人很准,胡桂扬不够稳重。”
“对,赵瑛死前数日找过我,他那时就在关注妖狐案,知道火神教教主被妖狐所杀,我们值得信任。”
“然后呢?”胡桂扬追问道。
“没了,他找我们帮忙,我们倒是愿意,可是没等动手,他就死了。”
“请稍等。”胡桂扬走到左预面前,将他拎起来,扛在肩上往外走,“左百户,看不出来你长得瘦人却挺重。”
“你要做什么?”
“放心,送你回老家。”
左预大惊,“我是己房掌房,你的直接上司,杀我就是……”
胡桂扬来到屋外,将左预往地上一扔,向远处的袁茂道:“交给你了,东西两厂、锦衣卫南司,随便你交给谁都行。”
“好咧。”袁茂走过来,先向左预拱下手,道声“得罪”。
“我不回去!”左预更惊,落到厂司手里,还不如死在这儿。
邓海升也走过来,与袁茂一块抬走拼命挣扎的左预。
胡桂扬又回到屋里,向种火老母道:“真火令牌是你埋进赵宅的吧?”
“你瞧我有那个力气吗?”
“暂定教主也是教主,我命令你说实话,否则的话,我宁愿不当这个教主,让五行教自己去找神玉吧。”
种火老母沉默片刻,问道:“你会悬崖勒马吧?”
“我可不会给你保证。”
种火老母露出一丝微笑,“与其听保证,不如看人品,赵瑛说你不够稳重,但是意志坚定,最得他的真传。好吧,我说实话,真火令牌是我派人送到赵宅的。”
“为什么?”
“我不是专门留给你的,那时候谁找到令牌谁就是火神之子。可事情的进展与我计划得不太一样,火神教还没找到你,你就找到了火神教,我更没料到何百万竟是罪魁祸首,总之一切都失控,我只好听之任之,结果你竟然真将案子了结。我只能说,赵瑛有个好儿子。”
“你还有话没说。”胡桂扬半是怀疑半是使诈。
种火老母叹口气,“跟你说话真累,你的执着劲儿也像赵瑛。你想听全部实话?好,我给你:赵瑛是自杀的。”
“嗯?”
“你不相信?没办法,这就是实话,但我证明不了。赵瑛是条好汉,但他真是活够了,他没法忘掉早年的丧子之痛,夫人过世之后,越发厌倦,酒色也不能让他留恋。他说,妖狐一直在布局,迟迟不肯显露真容,是因为他还活着,他一死,妖狐必然漏馅,赵家义子自然就能将其一网打尽。”
胡桂扬还是没法相信,“义父就算设计,也该对我们有所交待。”
“一旦交待是自杀,你们兄弟谁还会报仇?谁还会专心追查妖狐?当然,他也是老糊涂,没想到你们兄弟竟然会自相残杀。呵呵,人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赵瑛也不例外。不过我一直在想,所谓设计引妖,只是赵瑛的一个说辞,他就是想找个理由死掉。”
胡桂扬沉默不语,义父最后几年变化颇大,纵情于酒色,没人能看穿他的内心想法。
“还有,赵瑛希望火神教能够帮助绝子校尉,我答应了,却没做到。”
“邓海升一直在帮我。”
“那是他的选择,与我、与火神教无关。没有别的原因,是我胆子太小,发现妖狐案牵扯到宫里,打了退堂鼓,不想白白牺牲教中之人。”
“反正你也不管事,这怨不得你。”
“呵呵,你倒是挺会替别人着想。我不管事,但我说过的话还是有点用的。”
“比如认我当教主?”
“嗯,就算是一个补救吧,同时也是有求于你,希望你能驾驭五行教,带着教中人远离神玉或是天机船,他们都是些普通工匠,人人都有一大家子要养,不该参与这种事情。”
胡桂扬脸上突然露出笑容,“你被义父说服了?”
种火老母微微一愣,然后笑道:“嗯,我被说服了,但我不会背弃火神,是火神让我被说服的,为的是让我只信一个神,不信其它乱神。”
“五行教里至少有五个神吧。”
“在我心里只有一个。”
胡桂扬没再争论,“我不会悬崖勒马,我要驾驭五行教跑往别的方向,离神玉不远不近。”
种火老母又是一愣,她从来没看透赵瑛,这个时候也同样看不透赵瑛的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