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藩便微笑道:“陛下圣明,慧眼如炬,洞若观火,陛下之心,神鬼莫测,臣……服了。”
弘治皇帝抬头,对他的话,已是免疫了,道:“所奏何事?”
“朝鲜国李隆上奏一事,臣陪着太子殿下看奏疏,觉得事有蹊跷,事关重大,关系着朝廷朝贡羁縻大事,所以不得不来。”
弘治皇帝又和刘健对视了一眼。
这件事他们是有印象的。
朝鲜国的李隆有一个生母,不过早已死了,现在他登基之后,希望将自己母亲追封为王太后,希望朝廷恩准。
涉及到了朝鲜国的王室人员,如王太后、国王、王后这样的爵位,若是没有大明朝廷的金册册封,即便是李隆以王太后之礼将其生母重新入葬,只怕……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李隆刚刚登基不久,对于这个新王,弘治皇帝和刘健人等人的印象还不错!
那一份奏疏,言辞十分恳切,这令弘治皇帝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自己又何尝不是宫女所生?自己的母亲,不也不明不白的死了?而今,自己克继大统,成为了上天之子,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在,实是令人唏嘘的事。
刘健在票拟之后,表示了对李隆所奏之事的认可,认为这是孝顺的表现,票拟送到了内廷,弘治皇帝也立即恩准,并且要求礼部预制王太后的一切礼仪,甚至礼部也将派出官员,在朝鲜国王太后重新以王太后归葬于王陵时,代表大明参加这一次葬礼。
“李隆此人,甚为孝顺,我大明以孝治天下,李隆有此心,朕心甚慰,怎么,卿家觉得可有什么问题吗?”
方继藩便正色道:“陛下有没有想过,当今朝鲜正牌的王太后尚在。何况李隆之母乃是废妃,她为何被废,难道陛下就不愿查实吗?再者,这一份奏疏虽是声情并茂,可是多处经典都引错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李隆对此事,根本就没有和朝鲜的臣子们商议,而是私下所书,绕过了臣民,直接向陛下奏陈,他若是有底气,为何不和人商议,如此大事,为何不与人商议,而直接上书呢?”
“臣以为,事有反常即为妖,李隆的种种行为过于奇怪,虽是打着孝顺的名义,却做了逾越了礼仪的事,陛下不但不能顺着他的心意,颁发册封的旨意,反而应该申饬他,臣担心……朝鲜国内部的局势发生了剧烈的变化,而大明在其中,若是不能借此打消掉李隆的狼子野心,只恐生变……”
听了方继藩的分析,弘治皇帝倒也慎重起来,他朝萧敬使了个眼色,萧敬会意,连忙取了那份奏疏来!
弘治皇帝认真的细看了一会儿,似乎也察觉出了一丝蹊跷,的确如方继藩所说的有几处用典都错了,这不像是朝廷饱读诗书的文臣们该有的水平。
如此看来,还真是极可能是李隆私自所书,为了防止泄露消息,所以根本就没有让任何文臣代笔!
弘治皇帝朝刘健道:“刘卿家以为如何?”
“陛下。”刘健苦笑道:“礼部的人,已经带了册封的诏命出发了。”
“………”弘治皇帝皱眉。
这等于圣旨已经发了,皇帝都开了金口了,能够收回成命吗?
他对方继藩是信任的,不过还是觉得方继藩危言耸听了一些,或许这只是一个孝子在情真意切之下的举动吧,既然方继藩特地来发出警告,他倒是想要收回成命,索性再等等看,申饬……肯定是不能申饬的,不能因为人家为母妃请封,就骂人家一通。
可现在……
弘治皇帝看向方继藩。
方继藩一时无言,平时看着这满朝文武,一个个懒洋洋的样子,屁大的事也要争论个十天半月,就算做了决定,也要磨磨蹭蹭一些时候,才慢吞吞的发出诏书来,可如今日的这等事儿,他们倒是快得很。
可惜了,终究……还是没有拦住啊。
朱厚照却是悄悄的给方继藩使了个眼色,这眼神里,似乎透露出了许多的欣喜。
方继藩看不懂。
弘治皇帝道:“既然已经颁布了诏书,那么……此事就如此处置吧,方卿家,朕知道你料事颇准,可迟了也就迟了,只能如此。”
“……”
朱厚照此时道:“那么,儿臣告退。”
他似乎有事,急着要走,心里头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