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又一个数目轻轻道出来,却是字字震撼人心。
此时,方继藩再不客气的龇牙,朝刘安大声道:“在这上头,可能只是一个个数目,可在灵丘县,这些数目就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和刘事中一样,也有父母,也有妻儿,会哭,会笑容,他们也晓得什么叫痛,也懂得怕死,懂得偷生。”
“……”
一下子,殿中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弘治皇帝也触动了,这一句话,与其说是教训刘安的,又何尝不是在痛斥他呢。
显然,方继藩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他振振有词地继续道:“好嘛,这些人就成了不必在乎的数目,这些人就可以无关紧要,这些人就可以去死?那么刘事中清贵,就不能去死?西山书院的生员们,难道就比别人要高人一等,难道就他们配活着?难道只要死的不是刘事中眼里的所谓生员、俊杰,其他人就活该了?”
道德上的制高点,站在上头,方继藩一点都不觉得冷,还觉得很暖和。
想不到我方继藩,也有今天。
方继藩内心……感动了,感动得一塌糊涂。
放飞自我的感觉,真好!
“我…我并非是这个意识,你污蔑我清白。”刘安的话说的有点底气不足的感觉,他素来牙尖嘴利,能言善辩,可在这实实在在的东西面前,却形同于直接被碾压,这等滋味,很不好受。
再能信口雌黄的人,也没本事当着所有人的面指鹿为马啊。
方继藩嘲弄地看着他道:“怎么,这么快就忘记自己所说过的话了?这都是你亲口说的,这么多人听见,你还想抵赖?”
“哼。”刘安冷哼一声,实则想用这冷哼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他随即道:“凭什么说这就是你们西山书院的功劳呢?”
他话音落下。
笑容可掬的谢迁,便忍不住捋须,眉毛一挑。
方寸开始乱了。
谢迁善辩。
说实话,论起嘴上功夫,他不是吹牛的,在座各位,都是辣鸡。
所以此时他很难受,犹如百爪挠心,面对刘安这样的对手,简直就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
可惜了,没有自己表现的机会啊。
而此时,方继藩也笑了,别急,还有呢。他俯身又取出一个簿子。
“……”刘安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的嘴太贱了。
殿中依然默然无声。
方继藩取出簿子道:“弘治十二年,四川布政使司也有一县,发生了地崩,这一次地崩,比之灵丘地崩,烈度还要低一些,可这份邸报里,是弘治十二年传抄出去的,上头明白无误,写着的是什么,该县百姓,十不存三,十不存三,刘事中,似你这等不学无术,成天看《庶子风流》的人,一定听不太懂吧。那好,我来解释一下,这意思便是说,倘若灵丘县的伤亡,也如该县一般,能活下来的人,不会超过三万,剩余的六万人,统统死无葬身之地。”
震撼!
这具体的数目报了出来后,并没有人质疑这个数目。
五万多条人命啊。
倘若不是西山书院紧急进入灾区,那么后果将是什么呢?
弘治皇帝眯着眼,他看着方继藩,一肚子的怨气已经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死了这么多人,天灾人祸,后果不堪设想。
至少自己这个天子,就绝对不安生的。
足以使自己噩梦连连。
他心里吁了口气,此时不禁在想,要救活这些人,想来极不容易吧。
书院上下人等,包括了太子和方继藩,在这其中,又付出了多少辛劳和血泪?
这些,别人岂能知晓?便是自己,也无法想象。
想到这里,弘治皇帝下意识的看了朱厚照一眼。
见朱厚照低垂着头,战战兢兢的样子,弘治皇帝的心,瞬间融化了。
而此时,方继藩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太子殿下与西山书院入灵丘县,所营救下来的百姓在五万以上,五万人,可能在刘事中眼里不值一提……”
“胡说!”刘安气炸了:“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我这是打比方。”方继藩面不改色的道。
“……”
刘安的心有点累,有一种肾透支了感觉。
方继藩则是继续道:“可为了营救五万人,西山的生员,死了也就死了,是很大的事吗?我方继藩不也照样进了灵丘县?太子殿下不也照样进了那里?你口口声声的指责我轻蔑生命,却殊不知,古代的贤者,都是以苍生为己任,即便是死,也绝没有退缩的。可西山书院上下人等视死如归,在你的眼里,却成了笑话了,仿佛他们所做的,一钱不值,敢问你是什么意思,你还有良心吗?你还好意思自称自己是圣人门下?”
“……”刘安想要吐血了,顿时没了信心,连忙解释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方继藩步步紧逼。
“我的意思是……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