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说的似乎有些夸张。
沈文的儿子,居然不向沈文行礼?
这岂不是人渣?不就是另一个方继藩……了吗?
刘健等人坐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只是惊讶,却是相信沈文说的是真的。
因为……没有人敢会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而这搬弄是非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儿子。
除非沈文是据实禀奏,因为若是不说实话,陛下只要想查,也不过是交代一声的事,因而沈文定然不敢胡言乱语。
弘治皇帝面上写满了震惊,却是不露声色地道:“嗯?是吗?还有呢?”
沈文感触万千地又道:“臣子那一跪,真是令臣意外万分啊,忠孝乃是大义,短短一月时间,臣这顽劣之子,竟能被晓之义大义,西山书院,实是恐怖。”
弘治皇帝心头一震,太子……竟有这等本事?
“沈卿家,他还在西山学院学到了什么?”
突然,弘治皇帝的心舒服了许多,方才对儿子的抱怨已经烟消云散,现在只想从沈文口中听到更多的消息。
这小子,办事居然还算靠谱。
古有大禹治水、过门不入,今有太子朱厚照,教书育人,一月不归家?
可见人性便是如此,同样的事,都有往好里想和往坏里想两个版本,至于人们会通过哪个版本去解读,就全凭自己去印证了。
“最令人感慨的,是臣子的一席话……”
其实此前,沈文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决定老老实实的陈奏上去:“他突然明白了民间的疾苦,说天下的士人,所吃的粮食,所喝的酒水,所享受的一切,都是依靠那些升斗小民的供养,这已是人间最大的不平之事,可士大夫们终日饱食,享受了君恩,又自小民手里,得到民脂民膏的供奉,却有许多人挥霍无度,无所事事,浪费了大把的光阴,口里说爱民,却不知民为何物……”
说到此处,刘健等人则是一脸尴尬起来。
西山……这些人已经渐渐开始抨击士大夫阶层了。
认为现在的士大夫们,已经腐朽。
从前只听说过满朝文武一起卖力的喷着皇帝腐朽,满口义正言辞的骂这骂那。
可新学其实早就开始有了士大夫阶层,对于自身进行反省的苗头。
当初刘健已经感受到了,看出了一些端倪,而现在,这种感觉已经越发的强烈。
谢迁和李东宇也开始凝神静听,他们似乎对西山书院,有了一些兴趣。
弘治皇帝眼里浮出了几许光芒。
他自觉得自己已是足够勤政,可平日却没少遭御史言官们弹劾。
仿佛哪怕是一个百姓遭难,都是他这个天子的错一般。
虽说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可有些弹劾,实是没有道理。
士大夫阶层,上承天子,下启万民,怎么可能出了任何错,都只是一人之错呢?
此时,沈文继续道:“臣子说,上不能为君分忧,下不可为万民牟利者,这样的士大夫是可耻的。臣问臣子学到了什么,他的回答是,他唯一学到的,乃是知道了耻辱,臣子说,天下竟有如此多困苦不堪的百姓,而他却自以为是的将其视为贱民、刁民、愚民,从未对他们有过丝毫的怜悯,也没有想过自己所吃的食物,所穿的衣物,是从何而来,是多少人的艰辛汇聚而成。”
“臣子荒唐了半辈子,如今知道了耻辱,其余的,一概不敢说学有所成。”
弘治皇帝是真真的震撼了。
耻辱……
他的身子微微的颤了颤。
新学那一套……还真是……
不只如此,朱厚照这个家伙在西山短短一月,能做到如此的地步,真是难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