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生走到那名中年妇人身前揖手施礼。
见到来人不是落落他没有转身就走是因为他认识这名中年妇人。
青藤宴那夜他被莫雨送至黑龙潭底最终极其艰难凶险才脱困来到地面便是在一方池塘里这名中年妇人当时便在池塘畔不知是准备洗手还是洗衣裳险些被一只顽劣的松鼠弄到受伤。
他很清楚百草园里的灯光不大可能是落落回来了但见着真不是落落难免还是有些失落。
望向四周漆黑的秋林他微怔想着这位中年妇人既然是皇宫里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百草园?看年龄这名中年妇人应该是皇宫里的女官如果是先帝的妃子那这件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他有些警惕走到中年妇人身前用手比划着问了两句因为担心会惊吓到对方他的神情尽量保持的平静些比划手式说哑语的动作也很舒缓避免刺激到对方。
他问她怎么从皇宫里出来的。
中年妇人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陈长生怔了怔再次比划起来只是这一次速度更慢他相信意思表达的足够清楚:您是怎么从皇宫到了这里?
中年妇人笑了笑举起右手指间有一把钥匙。
陈长生的眼力不错百草园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也看清了钥匙上的锈迹还有崭新的两道刮痕或者便是才弄上去的看起来这把旧钥匙在今夜之前已经很久没有用过。
莫雨那天离开国教学院时他看到了宫墙上那道旧门难道这把钥匙就是开那扇门的难道这名中年妇人也有随意进出皇宫的权力?那她在皇宫里的身份地位肯定不低。
中年妇人指了指石桌前示意他坐下。
陈长生想了想依言坐下。
中年妇人转身望向百草园深处一处木屋沉默了很长时间左手忽然落在石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桌上有壶茶在油灯的后面还有两个茶杯。
陈长生明白她的意思端起茶壶斟满一个茶杯恭敬送到中年妇人身前。
壶中的茶并不香但很浓郁应该是陈年的黑茶。
隔桌而坐看的更加清楚以中年妇人的容貌应该不会是先帝的妃子可能是圣后娘娘在宫里得用的那些女官甚至是女官首领但陈长生对她的尊敬与她可能的身份地位无关只是因为她年龄比自己大很多。
他认为生存的年岁长度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且就像杯中的黑茶一样越陈越香越名贵越能从里面品出更多他遗憾于自己很难经历岁月的过程所以格外尊敬年长者注重辈份伦理。
中年妇人端起茶杯递到唇边轻轻饮了口。
陈长生注意到与普通女性比起来她的唇要显得厚实很多显得很有力量。
盯着一位女性的嘴唇看哪怕是年龄比自己大很多且容貌普通的女性依然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他醒过神来赶紧移开眼光然后看到石桌上剩下的那只茶杯。
夜深人静秋园无人为何会有两只茶杯?
他望向中年妇人比划问道自己可不可以喝茶先前替轩辕破治伤流了很多汗现在确实有些渴了。
中年妇人没有看他微微点头应该便是同意了。
陈长生端起茶杯饮了口发现茶汤浓酽润人心脾竟是难得一见的好茶即便是前段时间落落孝敬给他的那些名茶也无法与壶中这看似粗陋的黑茶相提并论。
茶味如何除了茶叶本身的材质最重要的便是煮茶的人。
能煮出这样一壶黑茶的人自然不凡。
陈长生看着中年妇人的眼光越发恭谨。
他放下茶杯等着对方发问。
然而星光都沉降到了杯底中年妇人什么表示都没有。
她静静坐在桌边看着百草园里的树枝花草眼神里看似没有任何情绪却又有万般情绪。
只是没有他这个人。
陈长生觉得有些尴尬有些紧张很不习惯这种对坐无言的场景。
随着时间流逝他渐渐适应了这种气氛不再想什么替中年妇人和自己倒茶然后饮茶沉默不语听着秋园里最后的昆虫鸣叫心境渐渐安宁甚至开始沉醉。
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来自己本来就很喜欢安静习惯安静。
他不喜欢说话从小就是如此。
但来到京都后无论是在东御神将府还是皇宫废园对着徐夫人、霜儿还有莫雨姑娘因为一些原因他了很多的话。唐三十六在来到国教学院之后也不再像刚认识时那般惜字如金曝露了其话痨的本质他也不得不陪着说话。
这让他觉得很辛苦。
没有谁规定两个人坐在一起便要说话。
就这样静静坐着挺好。
如果偶尔有交流也不用说话只需要比比手式这样也挺好。
他仿佛回到了西宁镇在旧庙后的溪边他和余人师兄借着星光静静地读着道藏药经看到不明白的地方他和师兄比划着手式彼此参详然后继续安静读书。
那时的溪边就像此时的百草园很安静很舒服。
西宁镇极偏僻入夜后便漆黑一片星光则非常明亮落在地面像是雪一般。他来到京都后除了这里生活着的复杂的人最不习惯的便是夜里的灯光以及似乎变得浑浊黯淡很多的星光。
连番数场秋雨洗净了京都的天空。加上百草园里除了石桌上那盏灯光微弱的油灯再也没有任何光线不远处皇宫箭楼的灯笼也被密林遮着星光仿佛也变得明亮起来。
星光穿过秋林的梢头洒落下来落在他的脸上。
他抬头望向满天繁星想念西宁镇的旧庙还有师兄却被星光刺的眯起了眼睛。
银辉般的星光映照下他的眉眼是那样干净。他眯着眼睛平时藏着的稚气一下就显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