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有人审讯,没有人问话,单独的黑暗囚房里没有蟑螂,没有蚂蚁,就连太空船最讨厌的老鼠也没有,只有一片寂静,还有定时自动送来的食物。
整整一百四十一天的时间,他一个人处于黑暗之中,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小窗口外的无尽宇宙黑暗天幕在看着他,在那片天域里,连不眨星星都难以找到一颗。
除了黑暗,还是黑暗,除了安静,还是安静,黑暗的连他以为自己的牙齿都是黑的,安静的他经常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总觉得那是在敲鼓。
在那种幽暗无声孤独的环境中四个多月,这不是人类能够承受的精神折磨。
在这漫长的日子里,他身的伤差不多都养好了,脸色却开始苍白起来,缺乏恒星光芒照射的身体,也变得有些虚弱不堪。
正如倾城监狱里那些重犯所判断的一般,几个月的单独幽禁,会把任何人逼疯。但很明显许乐并没有疯,他依然健康而正常地活着,这一点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就算他的神经粗细异于常人,就算他是一块东林著名的臭石头,可他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施公子不知道能不能熬的过去。”
已经远离黑暗与孤独,舒服躺在倾城监狱软床上的他,担忧地想到。
躺了很久以后,或许是觉得实在太过无聊,他揉了揉眼睛,轻声自言自语说道:
“老东西,调两部爱情电影过来看看。”
……
倾城军事监狱来了一个年轻人,安全等级马上被提升,但除此之外,这片荒原上的禁地,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被关押的重犯按照详细到极致的时间表吃饭,洗澡,阅读,运动,学习联邦法律,然后睡觉,和他们以往的日子一模一样。
大概唯一的差别在于,每天吃饭的时候,总能听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那个戴着沉重磁性脚镣附加遥控爆炸装置的新来囚犯,便会在这种噪音的陪伴下,通过专门的通道,前往自己独有的小饭桌进餐。
许乐与其余的重犯们隔着一层透明材料隔断,却像是两个世界,除了那些声音以及他的存在之外,互不干扰彼此,但每天三顿饭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地向那边拥有各种诗人气质的重犯们点点头,笑一笑,打个无声地招呼。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一个星期,食堂用餐的重犯中,终于有人回应了他的好意,向着他微笑了一下,结果这位不幸的先生便被关进了单独囚房,呆了三天。
虽然这位重犯先生出来之后,依然桀骜不驯地大骂楼上全副武装的军人,却再也没有看那边的许乐一眼。
联邦政府允许许乐隔着透明穹顶看见了天日,却依然用强力阻止他与外界任何联系的可能,这里所指的外界,指的是除了他之外的所有,甚至包括了同一座监狱里的犯人。
夜晚一个人呆在倾城监狱的单独囚房内,许乐经常会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疯狂长生的青翠荒草。
他有时候会联想到自己如草一般的头发,有时候又会想到,原来这已经是深春了,在狐狸堡垒黑房中一个人呆的时间太长,竟有不知年月的感觉。
监狱方拒绝了他剃头的要求,更准确地说,根本就没有负责看守的军人敢和他说话。
好在他还有老东西。
左眼中的基金会大楼的建筑结构图和实时定位光标,早就已经焕散无踪影,他的左眼也不能真的看见鬼。在狐狸堡垒太空监狱的黑暗百日之初,许乐调出了脑海里贮存的那些数据资料复习了一遍,又把脑中那些各式各样的美女图也看了一遍,可还是觉得无聊,在百无聊赖的情况下,他尝试着向黑梦那头的存在,再次发出了主动联系的请求。
这种请求对于许乐来说,已经非常熟练,大致上相当于一个精神病患不停地对着脑海中的高山大海呼喊,然后指望能够听到回音。
于是在可以让人发疯的黑暗孤独日子里,许乐联系上了遍布宇宙的宪章光辉,开始用自己的左眼观看联邦上的电视新闻或者是肥皂剧,还看了很多平时没有时间看的文艺电影……
正是通过这种无人能够查知、异常神奇的方式,许乐从联邦的新闻上看到了麦德林之死在联邦中所产生的后果,那些示威游行,罢工骚动,一直维持到上个月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所以许乐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联邦政府不急着审判自己,来平伏那些乔治卡林狂热分子们的怒气及复仇欲望,而是把自己遗忘在宇宙的角落中。他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政府此时又把自己送回了地面。
这种疑惑一直维持到监狱第一个访客的到来。
这一天清晨,许乐低着头坐在会客室冰冷的金属椅上,看着脚踝上沉重的磁性脚镣,听到了房门开启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了一个并不陌生,但也谈不上熟悉的人。
霎时间,他笑着皱起了眉头,觉得好像时光倒流,又回到了一年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