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帮人马进驻寒山已有月余,因着昭衍事先有过交代,寒山族人又在失去步寒英后态度有所转变,而王成骄平日里瞧着粗犷不羁,心中实是门儿清,能做或不能做的事情都被他拎出来众人耳提面命,是以双方合作共处算得上和睦融洽,几番抗敌作战下来,好汉们的交情也就有了。
今早乌勒大王遇刺的消息传来,朱长老虽是急不可待地赶来向王成骄禀报,却也留了个心眼儿,果然抓住了一个试图向外传递情报的女细作。然而,此女是寒山那名女医的弟子,又常在白知微身边伺候,寒山族人们不信她会私通外敌,险些与丐帮弟子闹将起来,所幸女医及时赶到,这才压下了一场风波。
“这女子鬼得很,发现行迹暴露立即吞下了纸团,任大家如何逼问,她只来来回回说些听不懂的话,分明是有恃无恐,料咱们不敢对她下重手。”朱长老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师父倒是明理,亲自带人去搜了屋子,却是什么也没发现,这可如何是好?”
王成骄听了也觉得棘手,倘使这内鬼出自丐帮,他早就一掌下去了。
“你先去看着人,万万不能出纰漏,等我巡视完了防务,亲自过去审问,到时再做打算。”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朱长老领命而去,王成骄一连叹了两口气,却见一道细骨伶仃的人影从雪堆后站起身来,目光幽幽地望着自己。
“白……白神医?”
王成骄与步寒英兄妹是同辈人,当年靖北战役时,他也来北疆驰援义助,白知微那会儿是军医,被她救治过的人不知凡几,王成骄的一条腿也是被她保下来的,却不想一别经年,江湖上没了太素神医的芳踪,一生救人无数的白知微变成了这般模样,在寒山浑噩度日,实在令人唏嘘。
朱长老今早抓住的那名细作,便是负责在女医忙碌时过来照看白知微的生活起居,想来她今日等不来人,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女医一时也顾不上她,这才独自出了小院。
一念及此,王成骄心里五味杂陈,抬手向白知微行了个致歉礼,准备转身改道,不想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竟是白知微步履蹒跚地追了过来。
王成骄怕伤了她,便站在原地不躲不闪,只在白知微抓他胳膊时侧让了些许,未料这痴傻孱弱的女子竟是出手极快,五指在他衣袖上一滑,顺势落在了他的手腕处,紧紧锁住了脉门。
这一记擒拿手是望舒门的武功路子,当年白知微混迹中原,便是拜师望舒门学了一身武功,可惜她现在空有招法却无内力,王成骄吃惊之余便轻易挣脱了桎梏,连退三步望着她,失声道:“白神医,你、你莫非想起来了?”
他又惊又喜,脸色都涨红了起来,只见白知微拢了拢裘衣,再将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举止落落大方,半点不见疯癫痴呆的模样。
“王大侠……不,现在是王帮主了。”白知微开了口,吐字清晰流利,“丐帮不远千里来此协防,寒山上下莫不感动于怀,奈何近日出了许多事情,族人们心焦神乱,若有不当之处,望您海涵一二。”
四下里没有第三人,王成骄呆呆地看着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用力掐了把大腿才回过神来,他毕竟与白知微相处不多,未见过她不良于行、神智不清的模样,反倒比其他人更容易接受现实,于是喜道:“白神医,这、这么多年,你终于清醒了啊,老天爷总算舍得开眼,我就说你一生行善,好人不该受此苦难。”
他激动万分,白知微却只是淡淡一笑,连这点笑容也很快隐没下去,她朝王成骄回了一礼,道:“王帮主,这些事咱们回头详说,当下有件急事,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王成骄怔了下,随即正色道:“白神医请说。”
白知微道:“今日被你们抓住的奸细,我有办法让她吐露实情,但我清醒过来的消息还得瞒着,暂时不能让更多人知晓。”
霎时,王成骄心头一凛,他深深看了眼白知微,慎重道:“白神医,我与你有话直说,这人虽然照顾你的起居生活,但她勾结了哪方势力尚未可知,倘若我就这样带你过去,恐怕危险难测。”
白知微却道:“她是投靠了青狼帮的新主人。”
这一句不啻是平地惊雷,偏生白知微说得笃定,她既已清醒过来,便不会胡言乱语,王成骄当即脸色大变,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她照顾了我一年多,为了瞒过旁人耳目没少借我打掩护,我怎能不知道?”白知微神情冰冷,“你们搜她的屋子,是什么也搜不到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都被她藏到了别处,我能让她开口。”
王成骄从这三言两语间听出了杀意,这在当年的白知微身上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太素神医温柔和善,虽也挺剑杀过人,但似这般凌锐的杀气实属罕见,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有了步寒英与白知微本是至亲兄妹的实感。
定了定神,王成骄道:“难道白神医你在一年前就已经醒来了?”
见白知微点头,他又疑惑起来,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不与昭衍说出实情,却要装疯卖傻等到现在,同我这外人坦白呢?”
这一回,白知微沉默了许久,她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彻底褪去了,整个人竟比冰雪更惨白。
王成骄心底突兀窜起了一股寒意,他意识到其中必有重大隐情,不禁屏住了呼吸,只听白知微缓缓道:“王帮主,你知晓我是在哪一天、哪一地醒过来的吗?”
去岁九月廿五,孤鸾峰背面,飞泉瀑下冰湖旁。
“当时掳了我过去、又在关键时刻以‘参商’偷袭了我哥的人……就是昭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