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不想见我,我这十八年可把师叔记在心里呢。”周绛云轻轻一叹,“毕竟,师叔虽然与他两清了,却还欠着补天宗一样东西没还。”
玉无瑕朱唇勾起如弯月:“你要我还了这一身武功?”
哪怕曾是傅渊渟属意的继承人,玉无瑕叛出补天宗已是板上钉钉,周绛云向她讨回一身截天内力可谓理直气壮,但他只是笑了笑,道:“师叔不必如此,傅渊渟都已经是补天宗的叛徒,您当初离开也是被他所迫,如今若要回到补天宗,只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哦?”玉无瑕一挑眉,“你要招揽我?”
周绛云道:“如同师叔这般风流人物,师侄不忍您泯然于尘。”
“那可不必周宗主操心了。”
不等玉无瑕回话,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姑射仙扔了炭笔跳下足踏,走到玉无瑕身边牵住她的手,嗔道:“玉前辈与我娘乃是故交,此番出山已经同听雨阁达成协议,今后便是惊风楼的玉楼主,岂不比回到伤心旧地好上千百倍?”
周绛云一愣,方怀远脸色微变,他们同时看向玉无瑕,却见她弯腰把姑射仙抱了起来,乍看如同亲母女一样。
“既然如此……”周绛云只在瞬息便权衡了利弊,亲手倒了一盏清茶递过去,笑道,“师侄以茶代酒,祝师叔前途无量。”
这一回,玉无瑕没再避让,空出一手接了茶盏,仰头饮尽了。
一场明争暗斗消弭于无形,后院的气氛也为之一松,姑射仙见众人脸色都和缓下来,拍拍玉无瑕的手臂让她把自己放下,手指落在布局图上,正好是刘一手昨夜遇袭的地方。
“私事了结,我们就来说说正事。”她的声音依然柔软动听,语气却在一刹那从春风变成了冬雪,“昨天晚上,因钟楚河大战将启,方盟主派人将薛泓碧押回南北客栈暂行关押,负责看管的人却先后出事,前头的梅姑三人擅动私刑逼问《截天功》不成,已经被拿下,经过拷问得知他们乃临时起意,已经可以确定是薛泓碧故意为之,挑衅他们动手以图寻找逃走的机会,可惜这件事被刘一手撞破,薛泓碧顺势离开柴房,由刘一手亲自看管,从而杜绝了其他人插手的机会。”
“刘一手是跟随我数十年的老人,对《截天功》没有觊觎之心,更与傅渊渟有断臂之仇,绝不可能放任他的义子逃脱。”方怀远面色沉郁,“他原本守在房中,却在丑时被引走,半路遇袭险遭不测……那人说是奉我大弟子展煜的命令请刘一手前来府衙,还拿出了我交给展煜的令牌,可展煜自证绝无此事,令牌也还在他身上,同行之人皆可为证。”
“一面假令牌,能够骗走跟随方盟主多年的心腹,制伪之人定然对武林盟了如指掌,可惜那令牌查不出端倪,相干人等也没有活口。”姑射仙环视众人,“各位怎么看?”
“对方如此大费周章,无非是为了给薛泓碧制造逃脱的机会,而这有两种可能,一是想要救他的人,二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某些东西的人。”玉无瑕缓缓开口,“我来到绛城的第一天,先出手杀了浓娘,然后以她名目下达命令,将可能襄助傅渊渟的势力连根拔起,这些人只可能是外敌。若为前者,九宫余孽的可能性很大,若为后者……”
她看向了周绛云,殷红朱唇犹如血溅红花:“周宗主,您觉得薛泓碧身上最有价值的是什么呢?”
除却九宫飞星的线索,薛泓碧身上最珍贵的自然是《截天功》。
玉无瑕和周绛云都只学得阴册,傅渊渟当年在逃出娲皇峰前毁了阳册,他自己便是当世唯一通晓整本《截天功》的人,如今身死,最有可能继承这本秘籍的就是薛泓碧。
玉无瑕这些年来疏于武学,至今还停滞在第八重境界,周绛云却身在其位,不能更进一步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而他早在四年前就练到了第九重,却还没有突破瓶颈达到第十重境界,如何走完这最后一步的秘密恐怕就在阳册里,他是绝对不可能放过的。
同理,武林盟已经被傅渊渟压制了十几年,方怀远决不允许周绛云成为第二个傅渊渟。
因此玉无瑕这一句话虽是笑问,却无异于刀锋直指。
然而,周绛云半点不见心虚,笑道:“师叔说笑了,我的确想要《截天功》阳册,且不论薛泓碧是否得到了它,单说补天宗与听雨阁这十二年的交情,等到他被移交到听雨阁,我若要得到一份秘籍,想来萧阁主是会卖这个面子的,何必做这藏头露尾之事?”
“原来如此,我远离江湖十二年,有些事情着实不甚了解。”玉无瑕自罚了一杯水酒,淡笑摇头,“毕竟,当初傅渊渟收你为徒传你阴册,你尚且面上感恩背地疑心,谁能想到这世上会有一人被你全心全意地信任呢?如此想来,萧阁主合该是当世英豪人物,恨不能早日一见呢。”
若论武功,玉无瑕已不是周绛云的对手,可若比话术,十个周绛云也比不过玉无瑕。
天地君亲师,一个连师父都背叛的人会相信一个合作者,尤其那人背靠朝廷,眼下虽与他利害相合,难免某天不会一拍两散,将关乎性命的武功寄希望于对方的坦诚相待,或许有人会做,但那个人绝不是周绛云。
这些弯弯绕绕大家心知肚明,周绛云根本不好做回应。
于是,他明智地选择了避而不答,只对玉无瑕笑了一下。
方怀远等武林盟中人乐见他们相互攀咬,姑射仙只好站出来打圆场,道:“不论这些人来自何方势力,只要薛泓碧一日还在绛城,他们的目的都不算达到,一定会赶在我们之前再次行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薛泓碧。”
她又拿起了炭笔,将线索回想了一遍,沉吟片刻划去几处,最终圈出两片区域,道:“他得找那些偏僻少人之所,若非往西就是往北,这两边一方是闾左,一方有坟场,都是藏身的好地方。”
王成骄仔细看了看图纸,指着城北那块地道:“这里有个义庄,尚未搜过。”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