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的脸庞仿佛如梦初醒,她只想更确定一般,“父亲,雪瑶终于找到你了。”停顿片刻,略微稳定情绪,雪瑶只觉得她在讲述很遥远的事了,遥远到不再真切,“自我记事起,便和母亲住在洛阳的一处落魄简宅里……”
十几年的往事,或心酸委屈,或温情甜暖,那一整夜,初次相认的父女二人执手长谈。身体里共同的血脉,翻涌奔腾。那位薄命的红颜佳人,或生或死,都在他们的记忆里,艳燃八方,挥之不去。
韩平治临走时,除了口头承诺要好好补偿这二十多年的亏欠,当时还赏赐了许多珠宝丝绸给她。父女两人又是一番依依惜别,到真正送走韩平治时,天边第一缕霞光悄悄露出动人的笑。
这一晚,峰回路转,发生的太多,尽管未眠,头脑隐有晕眩,却仍旧没有睡意。空荡的内室里,烛光弱缕摇曳,“香雪——”,这个时候,她是不会忘了功臣的。
“王妃姐姐。”香雪应声进来。
“来,过来坐吧。”略有疲倦的声音,雪瑶格外温柔。硬拉着香雪坐在床边,拿起些许刚赏赐的钗饰珠翠,便给香雪戴上。同时,指着那些绫罗绸缎,“喜欢哪件,随便挑,你也该多做几件衣裳了。这么大的功劳,本宫都不知怎么谢你好了。”
“谢谢王妃。”香雪半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王妃姐姐,其实奴婢对您忠心,并不是因为这些。”
“那是为何?”雪瑶有些不解,但拉着香雪的手,是暖的。
“王妃给了奴婢新生,还教会了奴婢做人。自府里第一眼见王妃,奴婢只知王妃是贵人,在您面前得势,才能摆脱受人欺负的命运。后来,翠儿一番威逼利诱,香雪背叛了王妃,当时虽然心里有愧,却也并不觉得什么。再之后,您解决了翠儿,香雪自知对不起王妃,已不抱生念。王妃却宽恕了奴婢,还告诉奴婢,要问着这儿做事。”香雪指着自己的心,平静的语音中,透出淡淡的激荡,“从那时起,奴婢便觉得,王妃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奴婢此生绝不背叛王妃。”
雪瑶心上一震,这个世上,她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居然,还会有人认为,她是最好的人。
侧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丫头,眉眼灵巧,两腮瘦削,天然几分风流情致,境遇中和自己也有几分像,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一份心,一份赤诚真心,足以换得她也真心相待。玉指抚过香雪的发髻,“你永远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的好妹妹。你放心,有我在一日,也绝没人敢动你分毫。告诉姐姐,是想做皇上的干女儿,还是王爷的义妹,姐姐拿主意,这个郡主,你做定了。到时候,管他王孙公子还是侯门少爷,看谁敢低瞧你半分。”
她还记得,香雪曾说,有个四品少卿因身份悬殊,只可娶其为妾。身份地位,天然的鸿沟,她又如何不知。所以,既是她的妹妹,她便要彻底帮她,也不枉香雪忠心一场。
“王妃姐姐厚爱,香雪怎么敢当?香雪只想永远跟在姐姐身边。”香雪推辞着,薄唇一碰,甜言蜜语。
“永远跟着我?”雪瑶美目一转,戏谑道,“你不会是想让王爷收了房吧?”
“不是不是,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对王爷有非分之想啊。王妃明鉴。”香雪连声解释。王爷潇洒俊逸,风流儒雅,不过,即便她有倾慕之心,王妃站在那儿,她怕是看都不敢看一眼。翠儿的下场,前车之鉴,再者世上男儿无数,她何苦自寻死路。
“行了,我知道。”一个玩笑而已,看她的惶恐,雪瑶有些过意不去,柔和道,“你放心,就算你愿意嫁,他那种人,朝秦暮楚,我还不同意呢。将来,一定给你找个称心如意,一生一世只待你好的富贵人家。”
两片红云漫上腮颊,香雪低着头,“全听姐姐做主。”
认父的大事尘埃落定,又说了几句话,雪瑶终觉困意来袭,拉上帘幔,沉沉睡去。
只是,她不知,那个尽忠尽职,视她为天下最好的丫头,将从她的生命中永远消失。
自那一晚,她便没再见过香雪。起初以为香雪贪玩,南楚皇宫交错纵横,一时迷了路,忘记时辰也是有的。
两天后,仍是不见香雪踪影的雪瑶,心里顿感不妙,吩咐了谢秋颜和夏儿再带上几个侍女去寻找。喝着新进的明前龙井,恍惚中,担忧之意油然而生。几个时辰后,派出去的侍女陆续回来,问起香雪的行踪,竟无一人明了。
“公主,依奴婢看,香雪姑娘怕是不会回来了。”看着雪瑶阴沉不定的脸色,谢秋颜上前一步。
“不会的,再去找。”雪瑶故作坚定地说着,仿佛只为一个安心。
几个侍女应声,再度出去。
别院里只剩了谢秋颜和雪瑶两人,一阵阴风悠然过颈,不禁寒凛。
“公主,也许您不想听,可奴婢还是要说一句,皇宫偌大,丢个宫女是常有的事。在宫里,别说是宫女,就算嫔妃,如若失宠,性命也不比草莽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