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瑶随着侍女去了宫内一处别院,兴庆殿里,只剩下韩平治和周芸儿。
从一瞬间的神情激动中清醒,韩平治问道,“爱妃,这件事,你怎么想?”
“臣妾不敢妄言。”周芸儿恭顺地推让。
“直言便好。”
“那臣妾便说了。妹妹红颜薄命,若她真是妹妹的孩子,咱们自当认回,好生礼待,也不枉陛下与妹妹一场倾城之恋;可当年战火纷飞,妹妹失踪多年,到底有无生下孩子尚未可知,即便有孩子,是不是眼前这个,也没人知道。再者,她从北翎而来,师门背景复杂,会不会是北翎的细作?所以,单凭一块玉便认了公主,恐怕不妥。”周芸儿不愧是饱读诗书又掌管后宫多年的名门闺秀,说起道理井井有条,听者不禁心服口服。
“嗯。依北翎和唐门之前的关系,细作应该不至于。不过这件事,也还是查清楚为好。”一挥手,韩平治道,“你也去休息吧。”
“臣妾告退。”周芸儿躬身一礼,也退了出去。
大殿之内,彻底只剩下韩平治一人,复杂之心绪,澎湃之心情,终于不必再掩饰。坐在龙椅上,抚着椅侧雕龙,记忆中的那个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芳华灼灼,俏颜无双,隔着时空的渺远,正似缓缓向他走来。
千言万语抵不过心里一句,婉儿,是你回来了吗?
随着侍女,雪瑶到了安排下的别院。不算奢华,也不算凄清。大概,就是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客人了吧。
不过,现在是客,将来有一天,她会变成主人,真正的主人。
晚些时候,缱绻天边的霞彻底落了,星光还未照明天际。偌大一个南楚宫放在面前,雪瑶自然是不肯乖乖留在别院的。杭州三月,已草长莺飞,早春的娇花,更比比皆是。
走在御花园里,雪瑶才真正体会了一入宫门深似海的意味。庭院错落庭院,甬道接连甬道,山石亭台,星罗棋布,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漫步过湖边的时候,远远地,她望见一个人,行云流水,淡雅轻然。这样的公子无双,纵使千万人中,一眼,足以倾目。而此时,他孤影一人,不紧不慢,正向她的方向走来。
“罗太医,好久不见。”雪瑶主动迎上去,如铃脆语惊起波澜宁逸的湖面。
“雪瑶?”此时此地看到她,罗阳清朗的面容上,些许惊讶,些许惊喜,“你怎会在这里?”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美目一转,指着湖中的小亭,“不请我去坐坐吗?”
罗阳微笑着点头,与她并肩,踏过白玉石桥,一齐来到小亭中。
朱红的廊柱,四面通透。对湖而立,雪瑶向罗阳说了自己确认身份的大致情况,抚着腰间别挂的香菱玉,她轻笑着,“呵,你说巧不巧,当初绑架了宁和公主,没想到,我竟也是南楚的公主。”
他倚亭而望,宫灯辉煌,点亮暗夜。晚风自湖面漾来,略过佳人云髻,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年洛水河畔的动人晚景。只是,轻云过裳,拂动的,唯银饰冰凉,不见了三千柔丝。
面前的她,是公主,是王妃,当年那个意图绑架的小丫头,面目全无。
“世事自有定数,公主重回故土,是天意如此。”他微笑,温文尔雅,却有劝归之意,“只是,南楚宫并非表面这般平静,与皇上相认后,还是尽早抽身为好。”
“乱?你知道的,我从不怕乱。就是不乱,我要是寂寞了,恐怕也要整出些乱子来呢。”侧头看着罗阳,她几分自得,更是自信。
“公主回来,不只是寻父吧?”罗阳还是亘古不变的和颜悦色,无喜,无怒,只有暖。
“呵,不然呢?”雪瑶一声笑,调侃道,“莫非你觉得我是来捣乱的?”
“当然没有,”罗阳还是忍不住提醒,“不过,深宫斗争一向惊险复杂,稍有不慎,万劫不复。我不想你有事。”
“放心吧,怎么会有事呢?我自有分寸的。”看到罗阳,不知为何,她只想笑颜相对。虽然她的所谓分寸,无非斗狠而已。
只是公子如他,她半分都不想污了他的出尘。
于他,唯一个清字,清出如水,清澈清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