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音不当着人面与她作对,看她火气来了不慌不忙地起身,手中举起酒杯,遥敬道:“大人有大量,再说翡姐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必为了个小二在这小菜馆里翻脸。”
被他这么说了,翡姐心里一口气难出,但为了面上能挂住,也袅娜地站将起来,扶袖擎上一只酒杯,惯常笑道:“何老板的面子大过天,翡姐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这只是拒绝与他谈论的客气话,但何音这边的跑堂跟着多嘴道:“呦,看我们生意火了,羡慕嫉妒恨了是吧?”
口气如此挑衅,翡姐冷眼都要冒火,红妆楼的各人忍不住,有几位掌桌而起,指着骂道:“嘚瑟什么玩意?就你那结冰的清汤地,几根寡面趁着余热再沸沸就以为自己还能蹦出锅了是吧?”
跑堂心里不舒坦,回敬一句:“嘿,就让你说中了,我们三斟曲…呸,未曲楼,就是要蹦出锅来让你们这挂羊头的窑子睁大眼睛瞧瞧!”
两方对峙没几回合,均是噼里啪啦摔起碗筷,差点还要掀翻了桌子椅子,掌柜没少让人在店闹腾过,有了经验,这次也不着急,知道他们跟吉爷都有些关系,立刻扣住这个关键,站出来心平气和地劝阻道:“两边都是一条街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说这事是我们二狗子引起的,看在我这掌柜的面上就不要再吵了,桌椅都坏了第二天拿什么来招待吉爷,你们说是不是?”
何音面色有些不好,阴沉,遥遥地跟翡姐在人群里对望对峙,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真要撕破了脸皮,因掌柜给了个不得不下的台阶,两边人再恼怒都还是要给吉爷面子,于是忍下怒气,往两边推了桌子,离得更远些,谁也不见着谁,这才安安心心地吃饭。
绿棋躲在帘子后边等他们安静了才敢出来,她没见过这么乱的场面,被吓得一时回不了神,跟翡姐报告时有些哆嗦:“我…我看过了,那人没什么问题,好像生病了,最近…最近不是说京城里有几处因为什么病死了不少人吗?大概也是那病…”
“行了行了,”翡姐嫌弃道,“等会回去把你衣裳全部换掉,不用洗了,烧掉,现在城南那块的贫民窟死尸你是没见过,每天都能运出去一车,再不治治等蔓延到了我们这边,大家跟着一块玩完!”
绿棋低下头,这才松了口气,心不在焉地“哦”一声。
刚才在月下见着她心里的哑巴少爷,见“他”穿着女装,丰盈标致的身材模样,顿时有些恍惚了。
梁又梦不想让她瞧见自己,正急着再往里边躲,就听背后起了轻轻的笑声:“难怪‘少爷’老是不肯让绿棋碰,绿棋还以为是‘少爷’嫌弃…”
“绿棋。”她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话,声音甜甜的,果真是个女儿家。“对不起…我…”
“我还是叫你少爷吧,你什么都不用解释,也不要怕,我不会跟翡姐讲,你下次还是放心地来,我会准备好等着你。”她小小的身影在月下有些羞怯,没做多久停留就急着小跑回大堂。
梁又梦让她撞见了,心跳加速不说,头一次为着自己对她做的事红了脸。可是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两边的香气一联通交合,可比她假装男子时来得更加芳香醉人。
衷瑢因为回去的早所以没搅进这场冲突里,她越走越觉得脚步有些轻飘,也许是刚喝下的甜酒作祟,也许是此时歌楼里还有杯佳酿在等着她品尝。
街上人来人往,走到三斟曲门口时倒是有些冷清,檐下没挂灯笼,但是接着隔壁的通明灯火还是能看清一些路。
她正往荷包里掏着铜锁的钥匙,身旁有阵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过来,衷瑢有些警惕,虽说不远处就是火热的人气,但仍有些紧张,猛地抬头看去,果见黑暗里走来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是多日未见的德爷啊。
“德爷?”她试着问道。
慕亦踱步到门前,看看她,又仰过脑袋看看歌楼的门面,放了手在雕花门板上慢慢摩挲着问道:“你二哥他们呢?”
衷瑢解释过,替她遗憾道:“德爷要跟我去见见二哥吗?他挺想你的。“
“不见了,我要离开一阵子,等风头过去再回来团聚,这段时间就让他以为我死了吧,你也劝劝他重新找个女人照顾自己,毕竟生意这么吃紧,难免要亏待了身子。“慕亦垂下了手,淡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