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戗干笑两声。
桃箓唉声叹气道:“阿守!”
始终优雅的蹲在轿顶的渡守闻声飞过来:“阿引那家伙是指望不上了,没办法,劳请你再替它出趟公差!”
卫戗尴尬的拱手道:“多谢了。”
渡守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途中,卫戗不止一次看到那颗珠子从王瑄眉间滚下来,有一次甚至滚到了地上,但每次都会被渡引叼回去,重复之前那一套。
见卫戗频频回头,桃箓突然叹息道:“阿引注定不会成为真正的‘渡引’!”
卫戗侧目:“怎么?”
桃箓笑了一下:“它呀,犯了一个使者的大忌!”
珠子再一次掉落,渡引似乎耗尽体力,拖着翅膀踉踉跄跄追过去,卫戗目不忍视,一个纵跃蹿至珠子前方,蹲下来捡起珠子,将变得有点凉的珠子递还给渡引,但它却没有接过去,反倒歪着小脑袋,泪眼汪汪道:“主母,帮帮阿引吧!”
“你想让我帮你把它放到你的主君眉间?”说罢站起来就要把珠子放过去,却被渡引一把叼住袖摆,卫戗低头:“不对?”
“你让主君信守承诺!”
卫戗一怔:“承诺?”
渡引作点头状:“主君明明承诺过你‘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让他遵守约定。”
“与子成说”?王瑄用金丝楠乌木盒装着那块“瑄”字牌送到她这里来,解锁的藏诗就是这句。
将信将疑的卫戗按照渡引教的办法,贴在王瑄的耳畔说了些平常打死她都不会说的肉麻话,要不是渡引虚弱到脑袋都耷拉了,卫戗甚至要怀疑,这一人一鸟是不是合起伙来涮着她玩呢!
一直冷眼旁观的桃箓终于良心发现,跳出来助了渡引一臂之力。
卫戗原以为渡引是要把那颗珠子啪的一下囫囵个的拍进王瑄脑子里,还想着那得多疼呀,但在桃箓的帮助下,也只是重复之前渡引的步骤。
最后桃箓不知从身上哪里又掏出三片巴掌大小,桃花瓣一样的东西,将那颗由实心变成半透明的珠子包裹其间,递还给卫戗,难得正经道:“看在小十一为你出生入死的份上,好好收着这颗珠子!”
卫戗接住包好的珠子,轻轻攥住,看了一眼趴伏在王瑄身侧的渡引,点点头:“会的。”
在渡守的带领下,卫戗等人顺利找到境魑划定的区域,但这里给她的感觉却和昨天大不相同:“怎么回事?”
桃箓一手拢着貂毛大氅,一手猛摇羽毛扇:“你们那个半吊子帮手撑不住了。”
又走了一段距离,发现本该浓雾笼罩的地方此刻也是云开雾散,老远听到她爹的声音:“放开我夫人!”
卫戗心里一咯噔,不由加快脚步。
转过这道弯,就见前方石台上,曾经将他们困在迷雾中耍得团团转境魑,此刻竟一手勒着她娘的脖子,一手攥着把短刀抵着她娘颈动脉,整个一穷途末路的形容。
“哎呀,跟着师兄混果真没前途,混来混去,把颗怜香惜玉的心都给混没了!”桃箓摇头晃脑道。
卫戗的目光锁在她爹身上,一天不见,卫毅华发散乱,胡子拉碴,竟憔悴至斯,令卫戗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她爹见她出现,目光满是祈求,低声下气道:“小师傅,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么?算我求你,放过内子,她腹中还怀着孩儿,如果你我当真有何宿怨,那也与内子无干,你们尽管冲我来,我绝无二话!”
看来知道她和境魑是同伙了,不过事已至此,知道她骗他又能怎么着?
卫戗理直气壮挺起腰杆:“父亲,我不是什么小师傅,我是你的亲生骨肉!”
卫毅猛地瞪圆眼睛,手指着她怒斥:“你这妖僧,休得在此胡言乱语!”目光却投向她娘,唾弃完她之后,忙不迭跟她娘小心解释:“阿辛,你不要受她蒙蔽,我才没有什么别的骨肉,我只有你!”
卫戗闪身至卫毅眼前,挡住他看向她娘的视线:“父亲,你看看清楚,我是你女儿戗歌,你不但有我,还有我的双生妹妹芽珈,更有一位继室,她叫虞姜,还有虞姜为你生的女儿卫敏,儿子卫源!”
卫毅脸白如纸,伸手推开她,手足无措:“阿辛,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只有你一人,我们之间才不可能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虞姜!”
境魑见他们出现,放手之后跌坐在地。
她娘只往前走了两步就站住,迟疑道:“阿毅?”
卫戗扯住她爹,与她娘道:“他,姓卫名毅字伯坚,任护羌校尉,今年三十六岁,与原配桓辛育有一对双生女,与继室虞姜育有一儿一女。”
她娘始终护在肚子上的手此刻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原配桓辛,一对双生女——那我呢,我是谁,我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
看到她娘比她爹更惊慌的表情,卫戗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那厢桃箓又开始婆婆妈妈的牢骚道:“天啊,几十个,这还不得把小生给薅秃了,早知道别说几滴鸦血,就把那只蠢鸟整个炖了给小生,小生也不来!”
卫戗不忍再看她娘表情,听到桃箓声音,逃避似的看过去,就见刚才还鄙视境魑不懂怜香惜玉的桃箓,此刻端起扇子挥向她娘,比她更残忍,开门见山直接拆穿假象:“你呀,谁也不是,一截木头疙瘩罢了!”
一阵暖风过后,再看她娘,露在外面的肌肤出现龟甲纹状的不规则裂缝,随着裂缝越来越大,她娘手上脸上,就像年久失修的老房檐上暴晒过后的干漆面,一片片剥落下来。
她娘抬起双手,看着露出来的木料,一声尖叫,接着捂住脸狂奔而去。
她爹痛彻心扉的大声疾呼:“阿辛——”接着便要追过去,却被桃箓拦住去路:“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