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正午的灼晒,连湖风都是热烘烘的。
赵怜儿乘着御赐的步辇悠然回宫,远远便见湖畔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清绝遗世,衣袂翩飞间,仿佛俏立在另一个清凉世界里。
难抑好奇,赵怜儿驻了步辇,吩咐小宫女道:“你去瞧瞧,那边是不是裴郡主?”
小宫女踮脚看了一眼立刻伶俐道:“没错,是郡主,奴婢认得郡主身边的宫女明珠。”
“你们在这儿等着。”赵怜儿下了步辇,只带自己的宫女,信步往湖边去。
裴颐华其实早已手心微汗,若是赵怜儿不来,她便要自己追过去了。
团扇挡在额上遮了夕阳,赵怜儿含笑遥遥唤道:“这样的日头,郡主怎么在这里发呆。”
乍然转身,裴颐华清泠孤绝的脸上立刻漾开一抹笑意,浅浅福身下去:“请贵人的安。”
赵怜儿想起那日裴颐华面对肖素珏时的冷淡,心里就万分受用这份礼遇。当下伸手虚扶避开身子道:“郡主可折煞我了,都是姐妹,何必这样客气。”
二人客套一回,赵怜儿旧话重提,问裴颐华何故在此盘桓。
裴颐华谈性甚浓,盎然道:“昨日我弹顾泓水大师的《长空》,忽然有所感悟。想着太液池乃宫中最开阔的地方,便想在这里看一看,体味大师的心境。”
闻言赵怜儿当即心中嗤笑,越发笃定裴颐华站在这里发呆,是为了等自己。
倘若裴颐华寻旁的由头,赵怜儿或许就顺水推舟含混过去了,偏裴颐华与她谈曲。所谓能者相轻,裴颐华又有琴艺独绝东都的名声,赵怜儿顿时起了好胜之心。
“顾大师的曲子皆恢弘磅礴,郡主不在红日蒸蒸而升之际领悟,倒等在夕阳西下之时慨然,怕是悟不得曲中精髓吧。”
裴颐华神情怡然,蛾眉微挑:“世人都道昊日长空,在颐华看来,不尽然……”
难得与人斗曲,赵怜儿正起了兴致,就听身边有人“噗嗤”一笑,却是裴颐华身边的小宫女明珠。
“娘娘莫要嫌奴婢不懂规矩。”明珠蹲身仰脸儿赔罪,乌溜溜的眼仁活泼动人:“我家主子爱琴如痴,谈起来怕是能说到晚膳时也说不完。这里日头大,前头园子倒清净凉爽,不如二位主子移步过去,便是高兴了抚两曲也使得。”
明珠年纪尚小,笑起来笑涡隐现,模样很讨喜。
赵怜儿心情畅悦,也不责她打断了主子说话。
裴颐华却佯怒道:“我方才在这里站了半日,倒不见你说一句像样的‘体贴话’。”
“主子是自家主子,随性儿也就罢了,总不能带累着贵人也跟您一块儿挨晒吧。”明珠揉着帕子嚅嗫。
两人听罢都笑了,赵怜儿不疑有他。顺着明珠指路的方向,众人一齐往御园里花树团围的小亭去。
一路上,裴颐华眺望着天边,与赵怜儿感叹道:“《长空》乃是顾大师古稀之年的遗世之作,如今想要知大师当年心境,已无从得知。今日我抚此曲,总觉当中情怀在高亢与委婉之间徘徊,并不同于大师其他曲子的磅礴浩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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