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河东狮吼,当真是吓得唐严面如土色,手立即垂下,口里还在道:“你,你真是……哎,夫人啊,这钱若是收了,我这一辈子良心难安,我读了一辈子书,教了一辈子的仁义礼信,做出这等事来,还教我有什么面目做人?我唐某做人,但求无愧天地,这是小人行迹,不可失足啊。”
唐夫人却是神秘兮兮地对唐严勾勾手:“你过来。”
过去……唐严脸色更差,却是有点儿不敢过去了,揉了揉耳朵,有些畏惧。
“快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唐严大起胆子道:“过来就过来。”说着便坦坦荡荡地走过去,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
唐夫人附在唐严的耳边道:“死鬼,一家人不分彼此,你懂不懂?”
唐严摇头:“不懂,我只知道,这钱是断不能收的。”
唐夫人气呼呼地道:“你再想想看!”
唐严皱起眉头,陷入深思,片刻,突然眸光一亮:“夫人的意思是……”
唐夫人笑吟吟地道:“就你这死鬼冥顽不化,你是他的老师,有些事说起来也方便,这提亲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唐严顿时色变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正因为我为人师表,更是不能说,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唐夫人嗔怒道:“从长计议什么,你女儿转眼就要过双十了,你还耽搁得起吗?等真的做了老姑娘,就是我们要嫁,人家还愿意娶吗?”
唐严又陷入深思,沉吟点头道:“我再思量思量……”
这时却看到唐茉儿满是羞涩地送沈傲出来,唐茉儿见爹娘在庭院里窃窃私语,便唤道:“爹、娘,沈傲要回去了。”
唐严哦了一声,才回过神,立即咳嗽一声,负着手对沈傲道:“这么快就走了?好吧,我也不留你,虽说还要艺考,可是功课的事不能拉下。那经义考你虽得了头名,可是你需明白,经义考与科举不同,切莫骄傲大意,以免遗憾终身。”
沈傲连忙道:“是,学生谨记。”
唐夫人道:“功课要做,却也不要熬坏了身子。”
沈傲朝唐夫人行礼:“是,是。”
唐茉儿笑道:“这是怎么了?一个红脸,一个黑脸,倒像是合计好了的,爹,你去送送沈公子吧!”
唐严正要颌首答应,却被夫人狠狠地捏了下腰,心里顿然明白了什么,连忙正色道:“爹身体有些不适,就不相送了,茉儿,你代爹送吧。”
唐夫人又道:“且慢!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死……夫君,你从前读书时不是曾摘抄了历代科举的经义范文吗?快将它们拿来,借给沈公子看看,教他好好研读。”
唐严低声道:“沈傲的师父乃是陈济陈相公,有他教导,要这些范文又有什么用?更何况公府之中,所涉及的范文不计其数,我们自讨没趣做什么?”
唐夫人低声骂道:“死鬼,你懂个什么,上一次借了他伞,他今日来还伞,今日借了他书,过几日他就要来还书了。”
“咦!”唐严心里暗暗吃惊,深望了夫人一眼,这个夫人,竟是深藏不漏啊;不对,当年老夫还年轻,她还是大家闺秀的时候,我去她家拜访,她娘也是经常借我书籍的,莫非……
只一句无心之言,竟为唐严解开了一个数十年的疑窦迷题,唐严心里唏嘘一番,当年老夫青春年少,也是和沈傲一般大小,英俊潇洒自不必说,学问也是一等一的,前来求亲之人当真是如过江之鲫,没曾想,却糟蹋在几本书册上;这夫人如今又故伎重演,钓了个好丈夫,又想要钓一个金龟婿了。
唐严很是同情地望了沈傲一眼,颌首点头道:“不错,虽说这范文不值几钱,或许能对沈傲有所帮助,夫人,快去我房里把书册都拿来……等等,他一下子只怕也看不完,这样吧,就先拿两册,等他来还了书,再将其余的给他。”
唐夫人心领神会地看着唐严,心里在说,这死鬼倒是也有心机,还知道那些范文笔记不能一次拿给沈傲,要徐徐图之,方好天长地久;便道:“沈傲,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捡几本书来。”
唐夫人匆匆进屋,足足半柱香的时间,终是拿出两本书来,厚厚的铺满了一层灰烬,唐夫人掸了灰尘,交给沈傲,又是嘱咐道:“沈傲,今日你帮了我们唐家,异日,师娘也绝不会亏待了你,往后常来这里向你老师讨教,不需要客气,我很欢迎你来的。”
沈傲心里苦笑,他哪里不明白唐夫人的心意?偷偷地看了唐茉儿一眼,这样动人的睿智美人,若是嫁给了别人,还真是令人扼腕心痛,先慢慢培养感情吧,其他的事,等唐大人把窗户纸说透了再决定。
接了书,便向唐家夫妇道别,唐茉儿将他送出去,她似是察觉出什么,一脸窘红,始终不发一言,到了一处街角,终是鼓起勇气,对沈傲道:“沈公子走好,这一次当真要谢谢你,我爹这个人……你应当知道他的秉性,遇到那样的东家,是一定要吃亏的,亏得你聪明,竟一下子让那东家无话可说,还为我们出了一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