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朗抬头定定地看着林翰,良久良久,仿佛下定了最终的决心,长叹了一声,说道:“检查结果出来了,非常不乐观。”一屁股重又坐进了沙发里,双手深深地插入了头发,不停的揉搓。
林翰的心砰然而跳,医生可能是太过忌讳用词,往往和病人及家属探讨病情的时候不会用一些极为肯定的词语,诸如‘没治了’‘肯定不行’‘一点问题没有’之类的;他们的措辞大多数时候,就是在心里比较有把握的情况下,也多是一些‘应该能行’‘不好说’这样的含糊应对。
那么以林翰和陈朗的关系而言,这句“非常不乐观”其实就彻底暴露了陈朗心底里对病情严重程度的看法,换言之可以理解为“非常糟糕”。
“你说说看,我总得有知情权。”林翰尽量压制住内心的忐忑,平静的说道。
“你的运动神经元被损害了。”陈朗先是抛出了一个专业术语,随后解释道:“检查结果显示,你的大部分神经细胞无法持续生长、发育,细胞膜损毁严重;这间接的导致了你肌肉里本来就少的可怜的含磷化合物难以继续工作,并且逐渐在流失……”
林翰打断道:“你就说,最后我会怎么样?”
陈朗摇头道:“我找了院里大部分的权威医生,做过全面的分析研究,可是我们无法在你的神经架构里找到哪怕一点点神经毒性物质累积,或者是谷氨酸的存在,也就是说你本来不会有这个神经元坏死的症状,可是要归类到百分之二十的先天遗传因素里的话,你又不可能健康的活到现在……”
“我就问你我最后能怎么样!”林翰有些憋不住火,瞪起眼睛嚷道。
“渐冻人!”陈朗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艰难的答道:“肌肉萎缩致死,最先从喉部的吞咽肌开始,逐渐波及全身。说话和行动会越来越困难,最后呼吸衰竭。”他说完这些话,不忍去看林翰的表情,侧过了脸。
“你说什么?”林翰犹如五雷轰顶,身体一下子从头皮凉到脚趾,忽然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空洞无神的眼睛直直的盯了过去。
“你先别着急。”陈朗连忙说道:“目前看是这样的症状,但是不排除误诊的可能,其次检验结果还需要三次以上的论证,院里也会把资料电传给首都、晋京、东珠这些大城市知名的医院,进一步分析……”
“别说了!”林翰无力的摆了摆手,猛然起身:“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现在要出院……”
陈朗吃了一惊,说道:“你胡说什么呢?这个节骨眼上你要出院,也亏你想得出来!先别激动,你必须听我的,老老实实呆在医院,哪里都不许去……”
林翰哪里去管他的墨迹,起身就走向衣架,取下衣裤,口中念念有词:“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朗一步抢了过去抓住他的手臂,沉声道:“林翰,你不要耍浑!要冷静!现在谁也没说你就没救了,我是医生,也是你的朋友!你要相信我,这个病……”
“这个病根本就没得治!”林翰怒道,一把挣脱了陈朗的手,立眉道:“你不要忘记我学的是生物,这和你们医学没离多远!‘渐冻人’的病因现在依然是医学界无解的难题之一;而得了这病的人死亡率有多高这你比我清楚!就算是不死,我最后也要被你们割开喉管呼吸,然后固定在轮椅上瘦成一只猴子的模样去度过下半生……这不可能!我绝对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可是你离开这里,就注定要死!”陈朗也失去了理智,亢声道:“林翰,我理解你的心情,谁都不希望你得这样的病,也没人愿意看到你去死!你答应我,你要留下来。我向你保证,我……我会尽我全部的努力帮助你!咱们……咱们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林翰一边穿衣一边看着陈朗,脸上的神情颇为激动,咬牙道:“谁说我愿意去死了?!安迪说‘这世上的人们都在做一种简单的选择:要么忙着活,要么忙着死!’我当然不会去忙着死,我要……我要自己想办法。”
“你放屁!”陈朗动了真怒,走过来一把抓住林翰,用力的一甩,把他强行推坐在床边,鼻子几乎挨着鼻子,动容道:“你离开医院只有死路一条!拜托你不要意气用事,乖乖的听我安排!”
林翰惨然一笑,推开了他,说道:“拜托你不要连自己也欺骗了好不好?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做主!”起身就走,陈朗从后面冲了上来,用臂弯一把夹住了他的脖子往回拖,喝道:“我看你往哪里走!”
林翰失了飞芒,但是右臂积攒的的大力还在,抓住陈朗的手腕一扣,已然挣脱,反手把他带个趔趄,险些一跤摔倒在地。脚下用力,一路小跑向楼梯。
陈朗自恃体格强硬,没想到林翰居然比自己的力气还大,来硬的竟被他差点掀翻在地。由于思想准备不足,不由得呆了一呆。猛地看见林翰连拐都没拄,用的是跑,不禁惊怒交集,朝着他的背影吼道:“林翰,你的腿!你这样跑法,还要不要腿了!”
林翰连头都没回,人已经转下了楼梯,一句话随后抛来:“老子眼看命都保不住了,还管什么腿?!”腿骨的伤势已经大好,这事一直没和任何人提起,林翰此时着急脱身,更加顾不上多说了。